1955年,自传体小说《高玉宝》出版发行。
这本书一版再版,共印行了500多万册。
按照作者高玉宝的自述,1948年参军时,他还是一个文盲。一年后,他开始动笔写自传,此时仍是字画结合、以画代字,如“杀”字不会写,先画一个人头,再在这头上画把刀……
奇迹在两年后发生了。1951年,在他人的指导下,高玉宝完成了20多万字的《高玉宝》。
书中人物,均用现实中的真名真姓。
其中就包括我的曾外祖父周春富,亦即“周扒皮”。
“没见过高玉宝”
“周扒皮”为催大家早点上工,半夜躲进鸡舍学鸡叫……这是《高玉宝》中,最著名的情节。
近年来,不断有人指出,无论从农学、动物学和当时农村普遍租佃关系的史实来看,这些细节都与事实相悖。从上世纪40年代初到1947年土改期间,曾外祖父家里,老大、老三负责种地,老二做生意,其他孩子读书。因为人手不够,陆续雇过长工和短工,都有名有姓。
高玉宝自称在周家放过猪,但周家人从来没见过他。
我的外祖父周长义,于2008年春节过后离开人世。生前,他见到我,一直重复一句话:咱家没剥削过人,也从没见过高玉宝这个人——
1963年春夏之交,他(高玉宝)来了一趟。我和人正在地里干活。高玉宝40岁模样,招呼大家一起要开个小会。黄店有两个生产队,山后队的人没理睬他。吕××跑过来了,吕参军回来当队长和把头组长(五副犁铧一个互助组),领着高玉宝,现找了几个人,高玉宝隔老远在地里给几个人握手。我这也是第一次见到高玉宝。高玉宝对我说:谁说我没在你家干过活?我学木匠时还给你家做过马槽子。这事很多人都清楚。人家来调查,你们照我那样说没有错。高玉宝又说他现在很烦恼,小人多。他又对我说,写“周扒皮”不是写你家的事,不是写咱这地方的事,但天底下能没有这样的事吗?小说是拿(到)全国来教育群众的,有没有重名重姓的,肯定有。回去告诉你们家里大人和小学生,不要乱讲话……
据外祖父周长义回忆,高玉宝这番话,中心意思就一句:外面来人问要回答,我在老周家干过活。1963年的年度关键词是“忆苦思甜”。这似乎可以为高玉宝急着到家乡“开小会”做注脚。
给曾外祖父家做过10年长工的刘德义,解放后做过大队的贫协主席,于1978年去世。他的儿子告诉我,从来没听他爹说过周春富家半夜学鸡叫。
荒草和《高玉宝》
我在搜寻史料时,从古旧市场淘到最初的《高玉宝》版本,由解放军文艺丛书编辑部编,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
后记中,有荒草的《我怎样帮助高玉宝同志修改小说》。那么,荒草是谁?
直到2008年,由于机缘巧合,我才详尽了解到关于“荒草”其人与《高玉宝》的成书过程。荒草,原名郭永江,1916年出生,1940年来到延安,创作歌剧《张治国》,反映八路军大生产,受到毛泽东的称赞。
1951年,他赴朝鲜采访,回国后出任《解放军文艺》副总编辑、八一电影制片厂副厂长。
上世纪70年代,郭永江因病,回到故乡资阳,1984年迁居重庆,1993年病逝。
临终前,他写信给资阳文献学会,郑重声明:《高玉宝》是我写的。
上世纪50年代初,全军大扫盲。为树立典型,郭永江接受任务,帮助高玉宝修改自传……高玉宝的原稿实在太差,他无法修改,最后在组织授意下干脆代笔。他写完一章,高玉宝照着抄写一章。总政文化部文艺处与出版社约定,以后每版书必附荒草《我怎样帮助高玉宝同志修改小说》,稿酬平分。
在“反右”之后,郭永江的后记和名字逐渐退出再版的《高玉宝》。
郭永江子女介绍,其父晚年讲过,“半夜鸡叫”是根据民间传说加在周春富身上的。 (摘自《周末》3.22 孟令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