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峰

　　凤穿牡丹是一件靖州雕花蜜饯作品，一个青柚的外壁镂空雕刻着一株盛开的牡丹花，一只美丽的凤凰栖落在牡丹花丛，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靖州雕花蜜饯起源于唐末五代，是一种民间美食工艺与苗侗民族文化完美结合的“舌尖上的艺术品”，曾经是历朝皇室贡品，具有怡情开胃、益气健脾等功效，取材主要是柚子的幼果，灵感来自苗侗民族服饰挑绣的花鸟虫鱼等自然万物，只在靖州苗族侗族自治县周边地域流传，在2021年6月入选第五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每一朵雕花蜜饯都是从一枚盛夏的青柚开始的，凤穿牡丹自然如此。

　　农家房前屋后，几株枝叶繁茂的柚子树，雪白清香的柚花凋谢之后，拇指般大小的青柚开始成长，经过风日雨露的滋养，在阳光灿烂的六月里，渐渐长成拳头大的青柚缀满枝头。于是，巧手的姑娘婆姨们开始筹划雕花蜜饯的活儿了。尤其是秋冬时节准备嫁闺女的人家自然是要精心雕制十几二十斤雕花蜜饯的，因为喜宴开席前，新媳妇要给每位婆家亲戚朋友敬杯雕花蜜饯茶，杯子里两朵白胜雪绿似翠、造型逼真的花朵或龙凤鱼虾的雕花蜜饯配上两颗红枣，让婆家人看到新媳妇的心灵手巧。没有嫁娶喜事的人家，也欢喜制雕花蜜饯，家里来了体面贵客，也少不了端上蜜饯茶呀！

　　搁在抽屉里红色丝绒布层层包裹着闲置了一年的银灰色细柄长刃柳叶刀，要一一捡出来上磨刀石细细浇水打磨亮亮刃了。吆喝三两婆姨姑嫂，踩着晨露、踏上木梯从柚树枝头摘下一大箩筐青柚，用清凉的井水浸洗一下，大家一起动手切片，装入多个竹篮或搪瓷脸盆，大小适中、个头溜圆的青柚用来雕制整个造型的精品雕花蜜饯。准备妥当之后，择一阴凉通风的院坪树下坐好，婆姨姑嫂们一人一枚柳叶刀开始在雪白的柚片上翻飞游走，梅花、桃花、荷花、牡丹花，令人眼花缭乱；喜鹊、燕子、鲤鱼、对虾、兔子，飞禽走兽、龙凤鱼虾，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围观的大人小孩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用整个青柚掏空雕制的蜜饯堪称精品，造型既有龙凤呈祥、双喜盈门、福禄寿喜等传统作品，还有美丽靖州、杨梅红了、苗乡侗寨，以及鼓楼凉亭等时代作品，令人叹为观止。尤其是龙凤呈祥、凤穿牡丹这样高水平的雕花技艺，非得拜师学技，有二十年以上的雕花经验。

　　我和文友瑞莲在骄阳炙热的七月晴空下，驱车拐入县城北郊的乡村集镇，进入一处安静的村庄，见到了两位省、市级靖州雕花蜜饯技艺传承人——易明珍和冯永梅。她们不顾天气炎热，穿着只有重要活动和节日才舍得穿的苗族盛装服饰，接受我们的采访和拍照，为我们演示雕花蜜饯技艺、介绍雕花蜜饯制作的流程。

　　新鲜青柚和柚片雕好了要放上一夜，等它们泛出浅浅的经刃后的锈黄色，才能开始第一道煮的工序。得用清冽的山泉或井水，纯粹的红铜，灶上柴火，煮得柚片朵朵晶莹透明如玉才行。煮好的雕花柚片还得用井水浸泡漂洗一天，将苦涩漂尽，直到雕花青柚和柚片变得绿色晶莹如翠、白色通透如玉。捻一朵尝一点儿，已经淡而无味、只有隐隐的柚香，这第二道工序就成了。接下来是炒制蜜饯，并不是粗鲁地用锅铲翻炒，而是将漂洗好的雕花柚片、雕花青柚整齐地码放在灶上的大钢盆里，按照1:1的比例放入白糖，灶孔里烧上小火。等白糖受热融化，就用一枚长柄勺子缓缓地舀起糖汁浇在雕花柚片和青柚身上，直到盆底没有了糖水，每一朵雕花柚片、每一个雕花的青柚都吸饱了糖汁，炒糖这道工序就算完成了。还剩最后一道工序，晒蜜饯。将吸饱了糖分的透明青柚或柚片，一朵朵摊在细密的晒簟上，摆在阳光下的高脚凳上，晒上几个烈日，让它们借助阳光的炙热，散发水分，渐渐变干变硬，由晶莹透明变回雪白翠绿的本色，雕花蜜饯终于大功告成。

　　雕制蜜饯是靖州农家妇女每年夏天生活的一部分，表达的是对美好生活的赞美和向往。两位非遗传承人说，蜜饯雕了一辈子，没想到会获得政府和专家那么高的评价，给她们的手艺活儿戴上了一顶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桂冠，并且每年还给她们奖励。她们很开心，在一群半大孩子的簇拥下，雕得越发用心了，几个小姑娘也手里捏把柳叶刀学得有模有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