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琼华

　　那年，徐霞客跑到飞天山打卡。他看山看水。看郴江口。看喻家寨。看曹王寨。看瓦窑坪……一路看过来，看得他如痴如醉，称这“江口诸峰俱石崖盘立，寸土绝丽”。读过《徐霞客游记》的人都知道，这位历史上头号驴友游过的地方真不少，唯有把“寸土绝丽”一语给了飞天山。该是这座山彻底打动了他的灵魂吧。自古就有文人追捧飞天山，留下诗句无数，但哪怕韩愈过郴江口有“山作剑攒江写镜，扁舟斗转疾于飞”一语，亦不如徐霞客这几个字来得精妙。

　　什么叫“寸土绝丽”呢？

　　霞客自己提供了一个答案：“无寸土不丽，无一山不奇。”

　　无寸土不丽，这句话很好理解。

　　任何人抬头望去，第一眼即会被飞天山超高颜值深深吸引着。目光所及，每一处都能让人品味出不同的意境和神韵，如神仙指、剪刀坳、海豚魂和石海瀑布，何况山顶有一颗丹霞之心，又遇一汪洗心池，还现身一座突然走俏世界的网红圣地——高椅岭。登上龙脊，游客皆生驾龙飞天的感觉。

　　“世之所有，此尽有之”。

　　这就是飞天山！

　　“无一山不奇”之“奇”又在何处呢？这“奇”之一字，才是丹霞神韵，或者说是其灵魂。同样，“寸土绝丽”中的一个绝字，也早已给出了“无一山不奇”的说法。

　　其“绝”或“奇”，又体现在五个关键词上。

　　坦

　　第一次来到飞天山，面对留存这里的中国历史上最原始的居住场所——坦居时，我露出异样的目光。原来，祖辈们曾以坦居方式来抒写中华民族文明史。

　　怎么认识“坦”呢？

　　它也叫坦洞，与溶洞有很大区别。石灰岩被流水滴击、冲刷、溶解并形成洞穴，称为溶洞。因水和风侵蚀成细缝，经天长日久，再一大块一大块剥离，出现一种天然奇观——石蓬，石蓬之下即为坦。

　　飞天山有四大名坦，包括黑坦、穿坦、喜鹊坦和石面坦。

　　坦中第一“名角”，当属穿坦。此坦早已洞穿，高50米，宽100米，魔幻般成了一道彩虹飞架。奇妙之处，在于观赏的角度不同，穿坦的形态也跟着变化。有人觉得它像月亮，所以起名字叫“月亮坦”；有人觉得这是大自然之手捏成的桥，所以叫“天生桥”，也因此被誉为“天下第一桥”；有人看着它好似大象鼻子，又称为“象鼻山”；也有游客比较直观称它为“大拱门”。穿坦，“魔法之坦”。那天，我站在穿坦下往上看，又见它如一副顶天脊梁。“美人照镜”，则是我友人惊呼而出的一个名字。稍站远处看，即可发现它像一面镜子，恰好穿坦对面又有一座形如人头的山。

　　坦垌内仍可见残缺的土墙、人工凿的碓臼、柱洞等遗迹，一一证实这里有人居住过。

　　穿坦的邻居，便是黑坦。

　　之中的洞穴，又称“丹霞第一洞”。其溶蚀洞穴宽120米，深50米，高35米，总面积5000平方米。洞口绝壁临渊，洞中冬暖夏凉，洞体平坦宽敞，可容纳数千人，被中国丹霞地貌研究会会长黄进赞为“中国之最，世界奇观”。

　　寨

　　飞天山，一共有九个寨，即：铁鼎寨、神仙寨、老虎寨、喻家寨、鲤鱼寨、猫王寨、狗头寨、凉伞寨和首家寨。

　　喻家寨是唯一仍有人居住的寨堡。寨堡如天外飞来之物，绝顶平坦，留有仙坛和兴云观，传为苏仙修炼处。该寨始建于明代，寨堡临江挺立，四周如刀削成的绝壁，同四周天然石壁连成一体，寨门由红砂岩石垒成，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一条天然石道通往寨中，寨后有天生桥。寨前一水池，池中种莲，故名白莲池。清乾隆十八年，学者喻国人在此前办同仁书院。这位郴县人，明崇祯十五年中举。明亡后，绝意仕进，以弘扬儒学为己任，一生著述多达35种，其中《周易辩正》《河洛定义赞》等书入《四库全书》。

　　喻家寨，“奇葩”得很的一个地方。

　　那日，访喻家寨时，我与一女主人相遇。

　　我好奇地：“怎么不搬到洋房去住呢？”

　　“住哪不是住呢？”

　　一听，我当即一愣。

　　这话答得平静，却又让人觉得无比深邃。非凡之处，必有非凡之人，也有非凡之语。

　　神仙寨，整座山就像一本静放的古籍。这座寨子地势较高，登顶远眺，北可看高椅岭穿坦全景，南即观飞天山胜景，还可感受郴江水迎面汇入耒水，东看东江水从东南缓缓过来，西看耒水向西北滚滚而去。

　　如说奇观，得说铁鼎寨。

　　铁鼎寨寨顶海拔290多米，斜岩层构成，与便江相伴，其似一头卧江雄狮，山览倒影，更为生动。

　　猫王寨得名，缘于其形。猫王寨也是形随视角变化。东看猫，南望如舰，北眺若荷。如果空中俯瞰，更会惊喜发现，猫王寨之上有一“大脚掌”，它由6块巨石组合而成，占地面积该有2000平方米，尤其是那六块直立巨石高度100米左右，甚是壮观。

　　翠江北岸的鲤鱼寨，则有鲤鱼戏水之韵。

　　一处自然之景，变化多端，变出来的都是良辰美景。

　　棺

　　翠江右岸，有一近200米高的丹霞崖壁。它叫卧牛岗，整座山就像一头大水牛慵懒、舒适地侧卧在翠江。崖壁离水面约70米处有4个石洞，一个较浅，3个较深。最正面一个洞的洞口略呈长方形，长约8米，高3米左右，至于洞深，目前没有人能说准确。洞右侧一副棺椁斜放，其中朝外一头可在翠江水面及对岸望见。

　　这就是牛口悬棺。

　　似是摇摇欲坠。

　　结果历经百年千载风雨侵袭，悬棺依然稳稳当当度过每一个日子。

　　棺中何人呢？民间三种说法。一说洞穴所葬的是英雄石面坦，他学艺归来恶斗翠江河里的鲤鱼精，死后感动上苍，被葬于此，供世人膜拜。另一说洞穴长眠的是一位绝色美女。此说法有依据，当地一李姓青年曾攀爬进洞，采取野蜂蜜，证实棺椁内确有尸骨，布帛虽已糜烂，仍可看出花色的。再有一说，棺内主人叫李思正，唐时一朝廷大员，他辞官返乡后，广施善缘。他曾有遗嘱，去世后让家人将其用悬棺安葬到飞天山绝壁上的溶洞里。

　　游客仰望这副悬棺时，好奇地问：它怎么放上去的呢？

　　飞天山的悬棺之谜。

　　一侧的高椅岭，发现一具岩棺。棺椁是安放在丹霞壁下山谷中的坦内。

　　山谷中一汪水潭，四周绝壁。如此，人们不能靠近棺椁，但可以远眺。

　　这副棺椁，当地人称之“推棺”。

　　再看岩棺，坦中上不挨天，下不着地，棺椁怎么推进去，也不可思议。

　　峡谷

　　飞天山，有多少峡谷，没一个准确说法。沟沟壑壑，难以计数，便是飞天山景区一个重要特征。

　　仅说一条叫马皇丘的峡谷。游客称它可以跟美国大峡谷相媲美。穿过马皇丘峡谷内的公路只有七八公里，却可以征服任何一个游客。

　　就说来这开车与骑行吧。途中，在峡谷间前段可见两侧是丹霞石壁，光滑无物，受到水长年累月的冲刷，颜色或浅灰、或黝黑、或赭红；形状或条条沟壑，或层层石壁，或块块巨屏，或敦敦圆石，处处皆是彰显丹霞地貌的特色，后段路程则让人进入“世外桃源”之境，时而竹林掩映，时而林荫蔽日，时而与藤缠绕，满眼都是翠绿。

　　这条公路弯道曲折，一种不可捉摸的走势，很适合玩一趟汽车拉力赛。作家赛手韩寒就是这个感觉。他与相邀而来的100多辆赛车在这里飙车，获得了前所未遇的超刺激享受。

　　马皇丘峡谷里也有很多美丽动人的景点。如鹅婆寨、鹅公寨、丹霞石、阴元石。

　　远远看上去，鹅公寨、鹅婆寨就像一对戏水的天鹅。大雅之景，却见俗称，蓦然间就多了几分生动。

　　那日，我从论坛上看到一个帖子，称“郴州马皇丘大峡谷，完全不输高椅岭的小众打卡地”。其实，飞天山是一个涵盖高椅岭景生万千的区域。哪怕这道峡谷，也是奇景之中一符号。高椅岭依然是一个万众追逐的“网红”。

　　峡谷里有一个古村，叫瓦窑坪。

　　当年，徐霞客曾站在瓦窑坪村口码头，眺望对岸的神仙寨，接着找农家要了一碗水喝，也尝了山民刚摘的野果子。后来，翠江旁有了一座文气十足的霞客楼。徐霞客的两句话也被先生拿来作了霞客楼楹联：“春随香草千年艳，人与梅花一样清。”春使百草披绿，而草又让春天更美丽。这也是徐霞客有感而发，以春天美好景色的角度，描述了人们朝气蓬勃的精神面貌。“山口正衔初出月，渡头未散欲归云”则是码头牌楼的楹联，一“出”一“归”，不仅道明白了码头功能，也是描述了无限意境。

　　看看古村，看看马皇丘，再看看旁边的翠江，让我万分感叹：徐霞客真会找地方玩！

　　摩崖石刻和造像石窟

　　先说喻家寨的摩崖石刻。喻家寨面向郴江，山光水色，自古就有许多文人墨客慕名而来，见景观物，感慨万千，也留下大量诗文及传说。清乾隆年间，郴州知州郑之侨游抵此寨，曾抒发一番“虽武陵源不为过也”“心目俱醉，几欲谢却吏事，高卧石城矣”的感叹。

　　喻家寨后寨门，临郴江一面，一块大崖壁耸立，长约100米，高约10米。崖面平滑，如神仙出手，仿佛给人间剖成一块大石碑。历代游人在此勒石题刻。如今仍能清晰看到崖屏上有“飞天山”“胜景”“白莲池”“太华峰”“南国奇游”“同仁书院”“仁者寿”“探奇处”“灵岩霞蔚”等大字题刻，如加上一些诗词题刻，共存有50多方。

　　喻家寨摩崖石刻大多刻于明代，最早明嘉靖丁巳年，崖刻字迹大小不一，楷、行、草、隶、篆各体书法皆有。

　　时至2011年，喻家寨摩崖石刻与喻家寨一起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它被称为“飞天山摩崖石刻”，包括喻家寨寨顶和喻家寨天生桥等石刻。

　　另，飞天山石佛寺有造像石窟。现存造像两窟。第一窟为群雕，有造像9尊，窟中主题为常见的一佛二弟子二菩萨造像；上部左右两角各有一身飞天造像。窟门左右分别浮雕护法神像各一尊。第二窟西距第一窟约3米，存主佛像一座。据考证，两窟皆是元朝造像。

　　这些造像千古皆是默默无语，好像与世无争，我却从它们眼神中看到了它们的满足：待在人间真好，何况户籍落到了四季如画惹得霞客先生也心痒痒的飞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