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仲池

　　7月8日上午，长沙的天气格外晴朗。蓝湛湛的天，只有朵朵轻盈的白云，在飞机的机翼下飘浮。我仿佛就在大海上航行，感受着波涛的涌动与颠簸。

　　此行是陪孙女楚楚去燕郊学画画，就有一种自己也上学的心情，在想象着那个美术课堂的庄重、神奇与斑斓。这时候我想起世界青年画家巴勃罗·毕加索说的：“孩童是天生的艺术家，问题是成年后如何保有这种艺术天才。”

　　我用眼光深情地注视着，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还戴着口罩、用手机在拍窗外云彩的孙女，心里便生出一些感叹。其实幼时学画，也与我有关。

　　她还在3岁时，我就教她看小人书，带她去看画展，还教她模仿画漫画。没有想到那么小的年纪，她竟能在一张4K的白纸上画出上百个她想象的人。

　　这张画暗示我，她也许可能有一个未来艺术家的天资。于是我便鼓励她自由地画自己想画的东西。就这样，不知不觉将跨入初三的门槛、个儿长得比我还高的孙女，立志要考央美附中。

　　这让我有些彷徨。

　　可我还是决定支持她的想法，因此才有了今天的北京之行。

　　正在我作如此回想时，孙女向我要飞机票，我给了她。于是她便用手机拍下了这张飞机票。我没有问她为什么要拍下飞机票。我想一定有她的理由。

　　飞机平稳地在空中航行。

　　孙女不再摆弄手机，静静地陷入了沉思。在这种情况下，我一般不会问她什么。

　　从她的神态，我猜想，她一定也在想自己未来的艺术之路。

　　其实，此刻我也何曾不在想她的选择，将是什么样的前途。

　　当今的时代科技进步，社会发展，生活改善，文化繁荣，娱乐泛化，令人眼花缭乱、惊奇、欲望丛生，可给人带来的焦虑、惶恐、迷失也同样令人担忧。一个人，一个理性的人，一个艺术的人要在这个时空找到自己的位置和人生坐标，变得越来越困难和不确定。

　　美国人特尔玛·阿特休勒在《艺术：让人成为人》中说：“人不仅仅是一个性别、一个年龄、一个地址和一份职业这么简单，每个人都有思想——表达和未曾表达的，都会被触动，都需要笑或者哭，都会期待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文学为我们提供了可以激发想象的故事，可以启迪心智的思想，可以带来热情的音乐，还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他人创作和思想中的智慧。”

　　这时候，我在想，我需要给予孙女的，最重要的不是生活上的周到安排与牵挂，而是心灵的滋养与关照。要用文学的光芒照亮她前行的路，为她创造一个认知自我、定准目标、倾注热情、激发才华、放飞想象，可以不断养精储能、停泊生命的安静港湾。在这个港湾里，她的内心会始终保留自己的纯真、挚爱和对美善的判断。以此丰富自己的艺术生命，并永远做自己信仰精神的主人。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航行，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

　　北京十分炎热。司机告诉我，这段时间的气温高达40多摄氏度，是近些年少有的高温天气。

　　许是心有所向，情有所钟，炎热的天气对孙女似乎没有多大的影响，她背着双肩包随我徐徐而行。

　　燕郊我已经多年未来，面貌大有改观。一眼放去，高楼林立，街道宽阔，绿树成荫，高架纵横，大都市的气息扑面而来。

　　按照路线，我们穿街过巷，来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很大的画室，学生们正在上课。

　　我们坐在休息室等待。被告知凡入画室培训者，一律要进行入学考试。目的是摸清学生的文化和专业基础，以便因人施教。

　　听了这个消息，孙女有些紧张、惶恐，似乎她的情绪没有当初那样振奋了。而我反倒觉得这样做，是教育者的明智、理性与责任心的表现，是一个艺术家的良心与期望。

　　在回宾馆的路上，孙女一直沉默无语，其心情可想而知。我毕竟了解孙女，此时无须多言，只要用目光的注视足以表达我们彼此的默契。

　　次日上午和下午足足5个小时的文化、专业知识考试，让孙女第一次尝到了艺考的滋味。庆幸的是，她终于获得了参加集训的资格。

　　我们彼此用矿泉水庆祝这迈出的小小一步。尽管不知道以后长途跋涉的情景，但我相信这一步至少可以证明，人一定要学会“看到一粒沙子里的世界，看到一朵野花里的天堂”。

　　非常有趣，孙女开始参训的第一天上午，燕郊下了一场大雨。

　　“看哪，特别是雨后的晴天多么宁静，多么明亮，还点缀着奇妙的云彩朵朵，地上也一样，一片宁静，一切都生气勃勃而美丽，农庄也百事兴旺”。（惠特曼《从地里上来吧，父亲》）

　　望着地上漫开的水花，我在想，孙女是不是正在洁白的画板上，用蓝色、白色和玫瑰色描绘窗外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