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谈
这天,艳阳高照,和风惠畅。我邀一群朋友,回我曾经战斗过的湘中那座著名的煤矿——金竹山煤矿,去看望矿里的老工友。
我生出这个念头,要邀请从这座煤矿走出去的老工友,回一趟“娘家”,缘自一本书的出版。
四十多年前,我创作了一部中篇小说《山道弯弯》,火爆文坛。一时间,还改编成了电影、电视剧、广播剧、地方戏曲、连环画……小说获得了1981-1982年的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经过四十多年时光的洗礼,如今这部作品又被贵州民族出版社翻检出来重新出版。拿到新书,我萌生出了一个念头,应该带着她,回一趟“娘家”——金竹山,给“娘家”的老工友们,送上一本啊!
为此,便有了此行。
金竹山煤矿,涟邵矿区,是《山道弯弯》的原乡。作品的生活素材、人物原型,都来自这座矿山,这片煤田。这个矿的一位矿工妻子,是湘西凤凰的苗家女,丈夫因公牺牲。她带着四个儿女,奋战在矿山,成了全国煤炭工业战线的劳动模范……
不久,我从矿上调到了矿务局做矿工报的编辑、记者。从牛马司煤矿听到这样一个故事:一位矿工牺牲后,矿里按规定,决定招收他在农村的妻子顶职进矿工作。而矿工的父母不同意,怕儿媳妇进矿工作后,一改嫁,把孙子都带走了。于是要求矿里招收他们的另一个儿子——那位已牺牲矿工的弟弟进矿。这位矿工的妻子,很大度,她对矿上来的人说,我没意见。矿上的工作更需要男的,让弟弟去吧。后来,她与丈夫的弟弟成了家。
矿区的这些故事,一直活跃在我的脑海里。我是带着这些“故事”,在当时的涟邵矿务局所在地——双峰县洪山殿我的宿舍里动笔写这部小说的。此时,我已是《湖南日报》文艺部的编辑。那时的涟源地区(即现在的娄底市)文联在新化县招待所举办了一个改稿班,邀请报社文艺部派一位编辑到改稿班上去看稿、选稿。部里考虑我的家还在矿山,便要我提前几天回家,处理一下家里的事。我是利用这点时间来写这部酝酿已久的作品的。动笔之初,为作品中主人公的名字,我琢磨了好久。开始,我想就把她叫红岩。因我从部队复员工作的第一站就在红岩煤矿。一想,不行。当时有一部长篇小说《红岩》,非常火爆。这时,我猛然想到,红岩煤矿是从金竹山煤矿分出来的。它原先叫土硃矿井,是20世纪六十年代改名为红岩的。
那是不是叫她“金竹”呢?我的心一触到这里,顿时亮堂起来。“金竹”两字,非常适合做女性的名字,且十分贴切这个人物的精神境界!主人公的名字定下来以后,只用了五天,我就写成了这部五万多字的小说。
所以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部小说,是从金竹山煤矿,是从涟邵煤田“拱”出来的。金竹山,涟邵,是《山道弯弯》的原乡!
我的“老矿工带《山道弯弯》回娘家”的提议,得到了朋友们的热情支持和响应。和我先后从涟邵矿区走出来的湖南省作家协会原副主席、湖南省散文学会会长梁瑞郴,以及活跃在当下文艺界的中青年作家纪红建、张雄文、曹辉、赵燕飞、袁姣素等一众友人,结伴而行。他们中的张雄文、赵燕飞,是在这个矿区里长大的“矿二代”。
同行的人中,更有一批老资格的金竹山人。其中有五位先后担任过这个矿的矿长。后来,他们或因工作调动,或退休离岗,离开了矿区,生活在东西南北。这次,也汇集到了一起,结伴回矿看看自己曾经洒过热汗、献出过青春岁月的矿山和并肩战斗过的老友。大家一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娘家人张开双臂,热情拥抱我们这些从东西南北归来的游子。在金竹山矿业集团领导的引领下,我们走进了这片自己贡献了青春岁月的矿区。在托山矿井,罗坝东心潮澎湃。大学毕业后,他就来到这里,做技术员、工程师,一步一步走来。在这里,他收获了爱情,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组建了家庭。后来,他以扎实的工作业绩,担任了统管这片矿区三个矿井、八千矿工的金竹山煤矿矿长。在土硃矿井,我也同老罗一样,激情涌动。我在这里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在这里重新拿起笔来,是这里火热的生活,重新燃起了我创作的欲望啊!
岁月流逝。当年活跃在这里的一个个工友熟悉的身影,一张张伙伴亲切的面孔,已经远逝了。自己已是八旬老翁,自己当年的伙伴,也和自己一样,老了,早已退休了。今天站立在自己身前的矿区领导、工人伙伴,一个个青春洋溢、朝气勃发。虽然都是一些新面孔,我却感觉到,就像见到当年的工友一样,是那般的亲切,那般的熟悉!
中午,我们就在一平硐井口的矿工班中餐食堂吃中餐,辣椒炒肉、小炒茭瓜丝、水煮四季豆、一小钵米饭,一个个吃得十分香甜。
座谈会在矿业集团公司会议室里举行。一批老工友,来到了这里。我捧出自己带来的刚刚重版的《山道弯弯》,恭恭敬敬地送到他们手里。四十四年前,她从这片土地上“拱”出来,今天,我带着“她”回娘家来了,送给我的、也是“她”的娘家人。
望着这样动情的场面,一阵热辣辣的情感,顿时涌上心来。
金竹山啊,《山道弯弯》“拱”出来的地方,我的文学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