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克寒

　　1

　　眼前，是那片被杜鹃花照亮的世界。灿霞般的杜鹃花，扎根大山，坚劲倔强，映红重重山道道水，让我领略到某种浩瀚和壮丽。

　　披着这片山霞，一直在追寻着。不仅仅是为了长篇小说《山霞》——我的“山柴花”系列长篇小说第一部的写作。《山霞》只是那片大山孕育出来的果子，一个虽然青涩却也有些滋味的野果而已，更重要的，是我的灵魂早已被山霞照亮。

　　2

　　银亮的云朵之下，山峰连绵，踊跃如梦。

　　那是一片苍莽的群山，在这里，有气势非凡的天龙山，烟岚缭绕的“十重大界”，青翠如凝的茶盘印林场，属于湘中雪峰山余脉，是隆回、新化、新邵三县交界之地，也是梅山文化南区。

　　初识那片大山，是在一个春天。

　　那时候我在新邵县委宣传部主持日常工作，分管新闻。某天得到信息，说是有个外地著名电视台的采编小组进入了县内“千年鸟道”景区。凭着职业敏感，我觉得应该去关注一下，于是带着相关人员驱车来到贫困偏僻的原下源乡的中源村茶盘印林场了解情况，见到了几位从大城市赶过来的采编朋友，了解到他们对这一带古老的梅山文化尤其是“千年鸟道”风俗情有独钟，意在探索挖掘。我们热情配合。

　　这之中，有桩小事让我震撼。他们中有位记者不知从哪里拾到一片羽毛，一路上在摩弄、沉思。这时，那位在山上自主创业养黑山羊的年轻大学生告诉我，这是一根白鹭的羽毛。白鹭在夜晚迁徙时，不法分子用篝火或灯光诱捕，羽毛是被棍棒敲落的。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心里阵阵揪痛。大学生介绍说，在这片大山上，有美丽的杜鹃花，但也有鲜为人知的捕鸟陋俗。看到大学生那冷峻的神情，我不禁心生感慨。从那刻起，就已决定，一定要再来这里探索一下大山。大学生深情地说：“来吧！关于这片大山，杜鹃花会告诉您一切！”

　　我和他有了一个约定，在杜鹃花开时节。

　　3

　　因为和那位养羊的大学生格外投缘，彼此渐成知心朋友。

　　这位朋友个子不高，身材比较单薄，但我发现他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那眼睛外形像两粒瓜籽，目光强悍而犀利。从他那双眼睛里我看到了这个时代年轻人的锐气。这种锐气，后来在那片大山里一个胼手胝足、筚路蓝缕搞旅游开发的山女身上也看到了。感觉是，他们是大山的精英。

　　4

　　不久后，因为工作的关系，参加了一个会议。在这次会议上，我听到了一个关于创业的感人故事。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普通山民，正是来自那片山霞深处。他因为事故失去了一只手臂，被人昵称为“一把手”。这位“一把手”没有被不幸击倒，谢绝了所有照顾，连一张残疾证也不肯办，硬是依靠剩下的一只手臂闯荡江湖，走出了充满艰辛却又开满鲜花的人生之路。会上，还有好几个年轻大学生交流了创业体会。

　　我自然联想起那位放羊的大学生朋友。他在大学毕业后，并没有沿着自己的专业方向走下去，而是毅然迈出下海的步伐。从练地摊，到搞产品展销，到进厂，几番风雨磨砺后终于不顾世俗的冷眼，选择了故乡的大山，在这里试验养黑山羊。望着他那张过早沧桑的甲字型脸，分明看到一片开满杜鹃的山野……

　　山霞为什么这么红？我深深领会到，伟大的时代孕育了一代年轻人崭新的精神风貌，作为一个有志趣于创作的人，应该把这些写出来，才能无愧于这片热土。

　　5

　　莫言在他《红高粱家族》一书的序言中说过，长篇小说有自己的威严和气度，是波澜壮阔的宏大画卷。

　　只为那一片山霞，业余创作中我第一次如此严苛地挑战自我。但是，山霞赋予我勇气。那位大学生的坚毅形象不时浮现在眼前。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毅然写下了《山霞》的第一行文字……

　　当又一个阳光明媚的三月到来，近三十万字的长篇小说终于完成了初稿。仿佛从原始密林里逃生出来，我长啸数声。没想到，眼前立即绽开大片大片的火红杜鹃……

　　（《山霞》，肖克寒 著，云南美术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