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仰湘

　　几年前，我在长沙时务学堂研究会微信群中，时或看到署名老山的旧体诗，韵律严整，典故丰饶，浓浓古风中，每有时代之思、生命之感，因此印象很深。后来，我与老山添加了微信，得知他是长郡中学的历史教师，对其才情与志趣更生敬意。今年春天，我偶遇老山，才发现他是大学校友王强山，且与我大学同班同学肖芳同事二十年，叙旧话新，越发亲切。

　　上月底，他用微信传来一部文稿，书名《一生怀抱几曾开：湖湘文化点将录》，嘱我作一篇序言。强山兄的书稿，是他近几年在《书屋》杂志发表的文章结集。这些文章篇幅不长，文笔轻松、活泼，内容精细、别致。我每有空闲，就在手机上打开一篇，略加品读，即感别有意味。因此，我勉力应承，略缀数语，对他教学之余奋力读书、独立思考的成绩，表示祝贺与敬佩。

　　从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湖湘文化热浪不断，无论通俗版的宣传作品，还是学术性的研究成果，一直不断地涌现出来。因此，对于湖湘历史上的先贤名家，人们大多耳熟能详，要整出新意，并非易事。强山兄首先通过榷论2015年“湖湘文化十杰”评选活动，鸟瞰几千年湖湘文化的发展大势与演变脉络，揭示湖湘文化的内在精神与优良传统，然后从历代众多英雄豪杰、哲人名贤中，选择周敦颐、夏原吉、李东阳、王夫之、曾国藩、胡林翼、罗泽南、左宗棠、郭嵩焘、彭玉麟、李续宾等关键人物，叙述其事迹，评判其功业，分析其思想，赞誉其品行，兼涉军政、哲理、文学等不同领域，折射出北宋至晚清数百年历史风云，无不卓然可观，称作“一生怀抱几曾开：湖湘文化点将录”，的确名实相符。

　　同时，强山兄采取详人所略、自出机杼的高明手法，或从侧面入手，或作对比研究，或是补充细节，使这些妇孺皆知的湖湘先贤，呈现出更为丰富的立体图景，并展示出各自不同的思想内核与精神风貌。例如，对于王夫之博大精深的思想学说，历来学界论述极多，强山兄转而论述船山身后的“知音”群体，巧妙地映照出船山学术超越时代的深远价值。又如，作者考察郭嵩焘对青年严复待以国士的知遇之恩，并以郭、严之互相推重与曾纪泽、严复之相互抵牾所形成的鲜明对比，生动地阐释了郭嵩焘背负“独醒之累”的时代悲剧。

　　强山兄这部书稿，既有通俗作品的风格，也有学术著作的品质，正可谓深入而浅出，是一部宣传、研究湖湘文化的好书。他在写作中，一方面注意吸取学界的成果，另一方面遵循原创的原则，从原始史料中力作发掘，勇于提出一己之见。例如，关于曾国藩、左宗棠交恶的原因，长期以来众说纷纭，强山学长考察曾、左两次失和的经过，认为第一次失和确实由于双方负气，但第二次交恶恰在湘军鼎盛之际，背后应有隐情，可能是曾国藩有意“自污”，以防“兔死狗烹的悲剧重演”。这种说法虽然缺乏直接证据，但是有迹可循，属于合理推断，因此新而可喜。事实上，对于历史悠久、内容丰富的湖湘优秀历史文化，今天既要大力宣传、弘扬，也要继续研究、阐释，像强山学长这样时时注意融进个人的探讨、思考，值得充分肯定。

　　强山兄讨论“湖湘文化十杰”评选之事，发现最终入选者中，有左宗棠而无郭嵩焘，有黄兴、蔡锷而无宋教仁，因而感慨历史上的学术、思想不敌军政事功，特别是对比左氏赫赫功勋、郭氏身名寂寂，提出郭氏思想的价值“不是芸芸众生都能领悟的”。这确实指出了几十年来湖湘文化研究、传播中存在的不足，值得今人正视、改进。

　　（《一生怀抱几曾开：湖湘文化点将录》，王强山 著，岳麓书社出版。此文为该书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