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昌黄

　　诗人李少君写过一首诗——《我是有故乡的人》。其中写道：“我每回一次故乡/就获得一种新的打量世界的视角。”言下之意，故乡是诗人赖以观察和重新发现世界的装置或者方法。但“每回一次”的数量表述，已然暗示了寓居城市的诗人与故乡天然的疏离。

　　相比之下，同为湖南诗人的梁书正，似乎走在有意弥合这种现代都市人和故乡被迫割离的断裂关系的路上，并因此书写，呈现出另一种形态的“返回”诗歌的面相。

　　梁书正1985年出生于湘西苗族的一户农户家庭。故乡花垣县层叠的群山，密布其间的河流湖泊，构成了他对人世间最初的印象。于是，他的诗里总会冷不丁地窜出以山水草木为背景。早年求学和求职并不顺遂的经历，让他以诗书写自己的孤独。诗歌写作也改变了他的命运，让他本人有幸返回故乡，成为一名专事诗歌创作的职业诗人。

　　而这次返乡，同样让他的诗歌找到一条“返回”的通路。故乡的风物人情、山水田园，开始替代早前作为打工人游荡于城市底层的艰辛与悲苦。以至于有评论者在评述其诗集《我心满怀人世恩光》（2020）时，不禁以“就像精心打扫过一样，完全刷新了一样，或者像我们在电脑上关机后重启”，来感慨其早年草根诗在编选时的有意消匿。

　　诗人缘何如此编选，个中理由或莫衷一是，但可以确信的是，复归为故乡、亲人当中的一份子，构成了他选择性删刈草根诗作里的“叹息和悲鸣”的心理原点。就像他诗里写到的那样，“人世的废墟里，有母亲走过，就有炊烟升起/人世的废墟里，有妻子走过，就有鲜花盛开/人世的废墟里，有女儿走过，就有星辰漫天”（《我的荣耀》）。母亲，妻子，女儿，以及因此而表征的热爱故乡的情谊，已经让他选择将过去放下，而满怀感恩和赞美看待当下，以及其可预见或不可预见的未来。

　　很显然，诗人对故乡的山水、风物、人情乃至一切，都具有强烈的容纳感和参与感。故乡不单是其祈愿或自抒的对象（如《愿人世洁净如初》《祝福》《秋日回乡》等），还是观看和游历的风景（如《神的寨子安于群山之中》《栖凤湖》等），同样也是承载其人生记忆和感悟的对应物（如《我有一颗残损而火热的心》《立春》等）。

　　这样一种呈现于诗中的、尝试让自己融于其间的行止和情绪，自然也让人感受到返乡之“我”与故乡之间关系的融洽与和谐。这不能不说是梁书正诗歌书写境界的又一重开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