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我辞去了警察工作,带着郎朗(此时才10岁)离开沈阳,来到北京求学,准备报考中央音乐学院。
我买了一辆旧单车,骑车带郎朗去中央音乐学院跟老师上课。上课是每周一次,每次路上要骑一个半小时,如果遇上刮大风,沙尘暴天气,路上用的时间会更长。这位新老师,不知道为什么,对郎朗好像总是不满意。我和郎朗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我们的努力似乎没有达到效果。老师对郎朗弹琴总是不满意,并且说我们是“土豆的脑袋、武士道的精神、打砸抢的风格”。……那些日子,我们经受着极大的精神压力,时刻都担心老师不教我们了。
这样学了大概有半年时间,有一天老师突然提出不教了,叫我们去报考二类音乐学院。这对我们无异于晴天霹雳。因为老师是主考官之一。我们从沈阳来到北京,得了那么多第一,被大家看做“天才”,我全部心血都放在郎朗身上,一切还没有开始呢,就结束了吗?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们看不到路在哪里。
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一件事。
这一天,放学后,郎朗没有按照往常的时间回家,我站在11楼的阳台往下看。每天这个时候,郎朗总是非常准时地出现在我视线中,放学后他从来不瞎玩。
可是今天他没有准时出现。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仍然没回来。两个小时了,我心里越来越焦躁不安,心想这孩子干什么去了?在这节骨眼儿上居然还有心思去玩,还玩这么久不回家?太不争气了!我完全失去了冷静,所有的苦难和耻辱都在这两个小时里面发酵了……当我看见郎朗的身影终于出现的时候,一阵暴怒冒了上来。郎朗一阵小跑回到家里,看到我的脸色,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第一句话:“你回沈阳吧。”他说:“我才不回去呢! ”我第二句话:“好,吃药,还是跳楼?选择吧。你吃完了,我也跳楼,沈阳我也不回!”他看了看我,然后说吃药。我当时脑子里已经一片糨糊,不知道在想什么,递给他一板叫“交叉霉素”的消炎药。虽然不是毒药,但这一板都吃下去,后果也是不堪设想。郎朗接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再说,正准备吃,这一刹那,我昏乱暴怒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太残忍了!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不能收回来,我只能背过身去,用余光盯着儿子拿药的手。
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孩子的生命本能,巨大的求生欲望爆发了。郎朗像一头小豹子似的朝我扑了过来,一边打我的肚皮,一边嘶声大喊道:“我没有错!我(给合唱团)伴奏去了,我为什么要吃药?我不吃!我就不吃! ”此时此刻,我狂乱的大脑清醒过来了,我这是在干什么啊!难道我是被老师逼疯了吗?眼泪涌上了眼眶,我不愿意让郎朗看见,便赶紧背过身去。
这惨痛的一幕,让我们父子在心里别扭了很久,我痛悔得更久,关于这件事,我和郎朗之间从来没有再提起过,这伤疤过于深,太痛苦了,谁都不愿意去揭它。
(摘自《我和郎朗30年》 郎国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