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日新

　　受老唐之邀，我走访邵阳洞口县高沙镇的古陶瓷之都——冷水窑。

　　冷水窑地处高沙镇洪茂村，据说村里的制陶技术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了，民国时为鼎盛时期，那时仅洪茂村就有三十家小作坊，大小六十多个陶窑，其中最有名气的是仙鸡窑和冷水窑。制作的陶器主要针对国人的日常生活用品：碗碟、水缸、米缸、油盐罐、茶壶、灯盏、火箱钵、瓦钵、瓦盆等十多种。

　　临近冷水窑所在的洪茂村，老唐指着一大片红砖瓦屋道：这个院子长达一华里，早先是一座较高的黄土山，后来在当地人的挖泥制陶的过程中，慢慢夷为平地，再后来，就成了这大片院子——洪茂村。在村头，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向乾灯师傅，他是冷水窑陶器传人之一，个子不高，身材很敦实，一看就是一个非常实勤的中年农民。

　　向师傅带我们来到他的作坊里，边说边演示介绍高沙陶器工艺六大流程：一取泥，制作陶器的泥土是一种富含铁元素的黏土，具有良好的可塑性，这种陶土大多分布在当地一米深的地层。二和泥，把取来的陶土放进一个特制的大水槽里，加水充分搅拌，让泥中石子或杂质沉入水底，较轻较细的泥浆流入另一水槽，沉淀，放掉清水，水槽剩下的就是陶泥。三揉泥，把沉淀后的干湿适中的陶泥取出，放置在木板上反复揉搓，使之变软、变粘、变柔。四拉坯，这是制陶的核心步骤，拉坯的好坏直接决定了陶器的形态、厚薄和质量。拉坯是在一个转盘上进行的，在这个过程中，要眼准手稳，力度适当，转盘的速度要适度，通过挤形、圆角、切割、塑形等过程，就在一眨眼工夫，一个实物的粗坯就呈现在眼前。拉坯技术需要心灵手巧，眼到、手到、心到。传统的拉坯技术，一般资质的学徒需要5年左右才能出师，足见其难学。五上釉，釉料是艺人自我调配的土釉，是由锰、方块石、柴灰和泥土按比例配制而成。在陶坯干燥后，在需要的位置往釉水里轻轻一沾便成。最后一步便是烧窑了。冷水窑依坡而建，呈倾斜状，最高处是烟囱，最下面是一个大的烧火孔洞，窑的两侧还有很多小方孔，每个小孔都可以放置陶坯和添柴烧火。上柴火烧窑从最下面那个大孔洞开始，待窑内温度达到1200摄氏度时，两侧小洞才依次往上点火……整个烧窑的过程大概需要20多个小时。

　　冷水窑的陶器大多是乡村常见的器具，造型古朴，经久耐用。因其有上釉和未上釉的质感变化：上釉的部分釉色红润，釉面平滑细腻如同玛瑙，未上釉的部分粗朴厚实，呈现泥土本色，特具乡土味儿，颇受当地农民朋友的喜爱。因此，产品源源不断地销售到附近村寨和周边县市，有的还远销到广西、贵州等邻近省份。

　　从作坊出来，我们一行到向师傅家。一座四排三间的红砖平房，墙壁没有粉刷，很破旧，看样子已有三四十年的房龄了。堂屋和房间摆满陶器，摆着的和已打捆的成品，堆积成小山，土坯更是整齐地摆着，占据大部分空间，过道很窄，人走在里面只得非常小心地，蹑手蹑脚，迈着小步子。

　　我问：“你们一年烧几窑货。”向师傅说：“三四窑。”“为何不多烧几窑呢。”“要等家里的陶器卖得差不多了才烧，要不搁在家里太让人着急了。”向师傅是个很实在的人，他的话也是实打实的。“有了订单才烧，十多年前一年烧四窑，近五年内，每年烧一两窑，生意不景气，订单太少，只需启用小窑就行了。” “您近年收入如何？”“一年三四万元的样子，仅能维持家里的开支。”“你家的制品全是非常接地气的生活用品，为何不打造一些高档的艺术品呢？”“以往来的文化人也帮我们出过类似的主意，县镇领导也曾带我和我哥到长沙的铜官窑、醴陵的瓷都和江西的景德镇参观学习，可我们兄弟俩文化太低，实在学不到什么东西，只好留守老祖宗留下的本行了。”我暗自叹了气：传统小作坊创新确实是个难题。

　　向师傅似乎听到我的心声，像安慰我说：“好在高沙冷水窑陶艺已成功入选邵阳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每年都有人员来参观指导，一些画家、作家和书法家在陶坯上即兴画画或写诗，为窑场带来了不少人气。临走时，他们会买走不少产品，帮了我家不少忙。”老唐也补充说：“长沙铜官窑的专家也来考察，对冷水窑的技术很为欣赏，已与向师傅达成初步设想，想把冷水窑打造成湘西南陶器名窑。”

　　但愿这个设想早日成功——我默默地为冷水窑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