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9月25日,法国图尔农市抗德游击队的周报上,刊登了这样一段消息:“战友们,你们看到那些秃头女人了吗?在图尔农市,正义刚刚得到伸张,就在这个星期六,根据地方委员会的申请,我们驻扎在当地的游击队的理发师拿起推子,剃光了这些法奸的头发…然后她们被推上大车,在市民的唾骂与嘲笑声中穿城而过,最后,在老百姓和我们英勇的游击队员高昂的《马赛曲》乐声中,游街的队伍停在本市女子中学的大门口……”这些文字生动记载了解放日数周之后发生在图尔农市的一幕——对几个被揭发在德军占领期间“通敌”的妇女的游街示众,这个隶属阿尔代什省的行政专区发生的一切,在法国其它地方也同样上演着。
游街的年轻女人被剃成光头,还有人赤身露体,身上被涂上纳粹标志;或者,一群人围着一个男人狠命地殴打。更让人看不下去的镜头还在后面:一伙人戴着袖章,嘴角叼着香烟,在围观众人的喝彩声中把受刑人头朝下高高吊起,再到地上,而这一切,不过是冰山之一角。
当然,在“血腥的清算”过程中被处死、关押或是受辱的绝大多数,确系罪有应得。许多报复行为发生在纳粹和保安队活动最疯狂的地区,四年的高压统治在1944年初达到高潮,已经足以解释为什么老百姓报复起来那么残酷无情,而戴高乐将军的一席话更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将军曾许诺,一旦“光荣的日子到来,一切手拿到武器的叛徒会立即受到清算。”
这是一场泥沙俱下的清算,发生在1944年八九月间的搜查,逮捕,拘禁,拷问,殴打和虐待,遍布法兰西的城镇乡村,一度处于失控状态。有些时候,抵抗组织在“清算法奸”口号的掩护下,干着直接而纯粹的强盗勾当。在南部沿海城市尼斯,令人胆寒的一群人手持武器盘踞在阿德里亚蒂宾馆,在一个名叫马克斯的家伙的领导下到处搜查。假若抓来的法奸不肯交赎金,下场就是一颗枪子儿,假若他愿意“出点血”,那就当庭开释。滨海阿尔卑斯省省长在给上司的一份报告中写道:“与当年在纳粹那里所尝到的种种折磨相比,这些爱国者逼供的手段毫不逊色。他们把抓来的人扔进澡盆冰冷的水中,用香烟头烫他们,或是毒打一顿,所有这些,都打着清算的旗号。”
在清算中,还有人公报私仇,一些双手从未沾过别人鲜血的无辜者不幸被卷了进去,有些商人因为遭邻居嫉妒而成了“法奸”;还有的姑娘就因当初没有答应某人的求婚,现在被借机报复……在这场风暴中,最怵目惊心的一幕,可能就是那些被剃光了头发的姑娘。历史学家法布里斯·维尔日尼在其著作《“须眉”法兰西》里统计出,在1943年——1946年这段时间里,大约2万名妇女当中确实有清白无辜的受害者。比如说,波尔多一个理发师的两个女儿,就因为有邻居嫉妒她们的美貌而被诬陷,惨遭剃发侮辱。
我们不得不承认,现在看来不可思议,令人羞愧的种种暴行,当时却不缺少来自临时政府的颂扬之声,即使没有明着鼓励,至少也在爱国主义思想的影响下得到包容。1944年秋天,要求制止这种半无政府状态的声浪渐渐高涨。罗尔·唐吉上校和诗人保罗·艾吕雅成为揭露“清算”中可耻行为的代表人物,舆论也站在他们一边。接下来,由戴高乐将军领导的临地政府,大力纠正出轨的报复行为。一批“血腥的清算”的制造者被逮捕,送上法庭并被判刑,在共和国法律秩序重建之前,究竟有多少人被私刑处决呢?所有调查都是不全面的,但基本一致地锁定在9000人这个数字上。戴高乐将军自己撰写的回忆录里提供的数字是10842人。
(摘自《成功》 俞天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