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绳曾任中国社科院院长。最早见到他,是1950年前后,他到沙滩北大的大操场做报告。那是建国初期,他说:“共产党不是‘共产共妻’(国民党一直如此宣传),是‘共同生产’——大家都来劳动!”
到1956年,我到他办公室去,他那时在中共中央政策研究室当什么主任了吧,印象最深的是他的那张桌子特别大,比一张床还大,把我羡慕得要死。后来到他家里也去过,他的房子很大,书房就有几间。记得挂着好几幅外面看不到的毛泽东的书法真迹,我知道他和田家英熟;到反“两个凡是”后,换下来了。
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批判我的时候,胡绳亲自到我家里来过,没有电梯,爬五层楼,敲门进来。他是来叫我检讨的,说不检讨也可以,只要表个态,我没答应。他后来一抬头,看到墙上冯友兰那副对联(西学为体,中学为用;刚日读史,柔日读经。)他不同意,抗战时他就写过有分量的批冯的说理文章,就和我辩论起来。这一辩就辩了两个多钟头,他没有说服我,我也没有说服他,叫我检讨的事他也没再提,大概是忘记了。我送他下楼的时候,庞朴看到了,很惊讶:胡绳怎么会上我家来?他当时是院长呀,我只是个小小研究员,还比他年轻十多岁。
中国有不少党内理论家,是秘书出身,做秘书有个问题,就是不容易有自己的观点,只能跟着领导转,领导今天说东就是东,明天说西就是西。所以虽有才华,却难有观点,看法老随政局变。胡绳和他们不一样,但他的理论和史学研究,也受到政治的巨大影响,不如1949年以前。这也是中国几代人文知识分子的悲剧,包括“旧知识分子”和“革命知识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