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42年起,胡适就开始收集世界各国关于怕老婆的故事、笑话和漫画。他发现,中国有好几百个怕老婆的故事,日本却无一个;美国、英国、斯堪的纳维亚有好几百个怕老婆的故事,德国却无一个。由此他得出结论:“一个国家,怕老婆的故事多,则容易民主;反之则否。德国文学极少怕老婆的故事,故不易民主;中国怕老婆的故事特多,故将来必能民主。”
胡适显然把问题简化了,但他为我们提供了观察民主的一个独特视角。我们惯于从政治的高度考量民主,殊不知民主更应该化入公民的日常生活。民主首先必须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基于此,可见怕老婆与民主之间,假如有一条隐秘通道的话,其前提当为:这里的民主,不必宏大化、政治化,用胡适自己的话讲,民主只是一种生活方式。
胡适常常将“怕老婆”三字挂在嘴边。古代中国,针对女性,有“三从四德”之说,胡适将其改编为“三从四得”,压在男人头上:太太出门要跟从,太太命令要服从,太太说错了要盲从;太太化妆要等得,太太生日要记得,太太打骂要忍得,太太花钱要舍得。
发生在胡适身上的“怕老婆”的故事,呈现民主的要义。胡适的“怕”,第一是容忍,他一直呼吁“容忍比自由更重要”,容忍是一切自由的根本;第二是平等,以“怕老婆”为利器,解构男尊女卑的父权主义传统——自由与平等,都是民主的前提。
胡适谈“怕老婆”的意图,在于男女平等,而非女尊男卑。一旦“怕老婆”之怕沦为对河东狮吼的恐惧与屈服,夫与妻,如兔子与老虎,那便无关民主。以“怕”为基石的政体,不是民主,而是专制。
哪怕如胡适这样用心良苦的“怕老婆”,并不必然通往民主,同理,一个国家,怕老婆的故事再多,并不必然是民主国家。我们只能说,怕老婆如胡适者,相比那些善于欺压老婆、欺压女性与弱者的“壮士”,与民主的距离,则更近一米;他们更具备民主的潜质——如你所见,在胡适们的中国,民主更多表现为一种潜质。
(摘自《中国经营报》11.24 羽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