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纱门纱窗防盗网，得先缴部分预付款，小老板开了一张收据，赫然写着收到“叶总”人民币若干。看了不禁失笑，印象中，“总”这个字非同小可，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当年国共大决战，只有野战军的总司令才敢有这荣誉头衔，譬如彭德怀称彭总，陈毅是陈总，其他人也跟着这么称呼，就有些冒昧了。

    十多年前去深圳，拜见一位在那艰苦创业的朋友，手下七八个人，个个都是经理，都是老板。他是领导，姓庞，自然就是庞总。一听“庞总”我便肃然起敬，朋友说，生意场上的称呼，谁当真就是脑子进水。

    庞总后来衣锦还乡，回南京当了寓公，虽然赋闲，头衔依旧。他有个不肯用功读书的侄儿，整天闹着要开店当老板，天生一个败家子。这孩子人生理想就是当老板，只要有人喊他老板就高兴，亏多少钱都能坦然处之。庞总经常拿点赞助出来让侄儿玩，赔不赔钱也就听天由命。

    我是个苦孩子出身，不至于被人叫了一声“总”，就立刻忘乎所以。到最后结账，小老板又一口一个叶总，我说能否不要再这么叫唤，难道看不出来我不像吗。匆匆付钱，留了个心眼，说别多算，别把人当冤大头，我的银子都是一个个字苦出来的。小老板一脸诚意，信誓旦旦去了，我想想不对，似乎有点猫腻，找出计算器核对，多收一千多块钱。连忙打电话追讨，好在小老板还厚道，还肯认账，连声说算错了。

    我因此感到得意，对老婆说自己幸好不是叶总，真要是，做人难免摆谱高调，也不好意思追讨查账。前些天，有机会与庞总一起喝茶，感觉良好地把故事说给他听。他冷笑说这有啥可得意，这年头，骗人和被人骗很正常。你们不过是半斤和八两，都傻，多要你的钱，那是你傻，把钱退给你，那是他傻。

    庞总告诉我，货真价实的老总，拍马屁者有一大堆，上厕所都恨不得有人跟着，才不会像你这样低三下四，亲自去和一个街头的小老板打交道。

    （摘自《美人靠》 叶兆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