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时，系里有个公认的很脑残的同学。当时还没有“脑残”这个词，我们管那些特别二的人叫“神仙”。

    他留着鲁迅式的发型和胡须，不知是否刻意；像爱因斯坦一样邋遢，也许出于无心。每天，他把胳膊弯成直角，上面挂一个同样邋遢的蓝布包，里面装了什么，鬼才知道。他就是以这个样子，跟我们一起上下课，而且常常旁若无人，完全不在意别的同学的眼光是惊诧，还是鄙夷。

    最传奇的是，他曾把一只蚂蚱养得过了冬。他的室友是我们的眼线，说他晚上搂着蚂蚱睡觉。眼线还说这只神奇的蚂蚱是自然死亡，他在校园某个角落葬了它，虔诚而忧伤。之前我只听说黛玉葬花，没想到我的同学还葬过蚂蚱。

    他不仅用实际行动改变了我们的世界观，还再接再厉，一举改变了我们的爱情观。当时我们中文系共有300勇士，都在一个很大的阶梯教室里上课。课余时间，残留下来的队伍，人也不少。“神仙”兄弟经常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胆地向一个他心仪的女同学表白。女同学开始挺矜持，用各种暗语拒绝他。

    他没有退缩，继续冲锋陷阵。一而再，再而三，女同学的忍耐就到了极点，开始狮子吼。我就曾亲耳听到过响亮的“滚”字，但“神仙”兄弟的笑脸让我印象深刻。

    我一直以为他是脑残的，却没想过，有一天我竟会对他肃然起敬！有眼线爆料说：“这伙计几乎读完了维特根斯坦的所有著作。”维特根斯坦，多数不脑残的同学听都没听过，我有所耳闻，却一无所知。而这个脑残的“神仙”兄弟读过了，别人说他脑残的时候，他知道维特根斯坦会怎么说：“凡是能够说的事情，都能够说清楚；而凡是不能说的事情，就应该沉默。”

    大学时光，我们就这样一路“脑残”着度过了，看上去很美，但在美的空壳下，却填满了空虚和无聊。也许，只有那位“神仙”兄弟才是过得最充实、最不脑残的一个。

    从此，我为自己立了一条规矩：不要忙着取笑“脑残”的人。因为我突然明白，真正的脑残，是在现实面前无动于衷、动弹不得的人。

    （摘自《青年博览》第3期 朱学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