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的时间,不经意间,冯仑成了一个标本。他说如果要写回忆录,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人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神。他是一个哺乳类动物,是个被人搅乱成似是而非的哺乳类动物。”
从小就喜欢看“内参”
1959年,冯仑生于陕西西安。他的父亲是企业工会负责人,在他的印象中,出身于破落地主家庭的父亲,在新的社会制度下,一辈子谨小慎微,软弱,守规矩。冯仑很小的时候就从父亲那里学会了阅读、写作和画画。
冯仑跟那个年代所有的少年都差不多,内心充满革命的激情。他接触到的环境、家庭、老师,都形成了一种正向的鼓励,要改造这个社会的不公正。十四五岁的冯仑,心里想的全是大事情。
回看当年,已知天命的冯仑说,这绝对是一个悲剧,试想在一个法制健全、经济繁荣的社会,年轻人想大事,只能说明这个社会太糟糕了。
1978年,冯仑考上西北大学经济系,毕业后,又考上中央党校硕士。在中央党校读书期间,冯仑贪婪、不加节制地阅读。阅读使得他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开始颠覆自己以往的认识。
毕业后,冯仑留校做了一段时间老师,后来去了中宣部和体改委,最后到海南成立了海南省体改所(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前身)。在体改所待不下去了,他回到北京,遍托关系找工作,但一切正式的国家机关都对他关上大门。
就这样,冯仑的仕途之路被腰斩,他再也无法退回到体制之内,开始沦落江湖,落草为民。
他曾想对牟其中发动“兵谏”
1989年,冯仑在海南偶遇了一个叫汪兆京的人,南德公司在海南的代表,曾经帮助牟其中做成了惊世骇俗的飞机生意。冯仑说:“那年9月,汪兆京说你现在没事儿做,也没工资,可以去牟其中那儿折腾。我就这样去了南德。”
进入南德一年多后,冯成了牟其中的第一副手,他在海南创业的老朋友王功权也投奔过来,王又把刘军、王启富拉进来。日后的万通六君子中,有4个人到了南德。人托人介绍,最后南德三分之二的部门经理都是冯系人物介绍过去的。
牟其中先委任冯为“政务秘书”,后来又让他去《南德视界》当主编,再后来冯仑变成了“总办主任兼西北办主任”,月薪200元,办公座位就在牟其中办公桌的对面,大事小事一把抓。
冯仑的工作甚至包括给故去的牟其中母亲穿寿衣。媒体曾报道说,当时太平间的一位工作人员对正在忙着给牟母穿衣的冯仑说:学会了这个,你就多了一种谋生的手段……
两人和谐相处的日子并不长,冯仑认为南德应该转型时,牟其中依然沿袭原来思路,并继续放大。他习惯倒资金,甚至还要去美国倒腾。在耳闻目睹了牟管理公司的江湖路数之后,冯仑绝望了。牟其中对冯仑也不信任,因为很多经理都是冯仑介绍的,他觉得这是“冯系”,他从老家四川调人来公司,想搞平衡和监视。冯仑整天看着那些监视者的脸色,感觉很不痛快。
他们想到过兵谏,让牟其中只做董事长,但冯深知他的性格,最后只能作罢。在冯仑的印象中,牟其中这个人凶狠霸蛮,在香山吃饭时为争凳子一拳把别人的嘴打得缝了5针。
最后只有一条路——出走。冯仑偷偷摸摸地离开了南德。这使他和牟其中结下了“梁子”,而且南德的人老往冯仑的公司跑,“梁子”越结越深,先是牟其中见面不搭理冯仑,接着是冯仑发狠放话说“活着就不要见了”。
牟其中的南德泡沫最终还是破灭了,坐牢时,他曾给冯仑他们打过电话、写过信。冯仑和王功权商量后,给了一个回复:“在官司阶段,不介入。如果服刑,生活上的事情可以管。”后来,冯仑和王石曾一起去武汉探望了牟其中。他说尽管这违背当年“活着不见面”的狠话,但随着岁月流逝,看法变了。
从海南的房地产泡沫中掘到“第一桶金”
1991年6月,冯仑、王功权、刘军、易小迪、王启富等人在海南成立了海南农业高技术投资联合开发总公司(万通前身),后来又加入了潘石屹。他们以兄弟相称,等到分拆家产,各自成为“老大”之后,人们称呼这个群体叫“万通六君子”。
新公司账面上只有3万块钱,冯仑却敢和一家信托投资公司老总谈海南房地产的机会。这是一个8栋别墅的项目。冯仑告诉对方:“我出1300万,你出500万。我们一起做,你干不干?”
对方先要求考察他们的项目,冯仑很紧张:“我们平时没有正经衣服,于是翻翻每个人口袋里还有多少钱,现买衬衫和领带。当时金利来领带比较高级,我们忍痛割肉买了领带送给投资人。”
验完了成色,对方点头同意,冯仑立即骑着自行车跑出去写文件,在最短时间内将手续做完后,王功权负责将500万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回来,万通靠着这500万,立即从银行贷了1300万。
这是一个典型的空手套白狼故事,也是公司的第一笔运作资金。潘石屹讲述自己的起家史,说8栋卖出高价的别墅就是拿这个钱买的。那时候,万通的账上有300万,冯仑的感觉就像“大姑娘初婚,幸福又糊涂”。
和很多在海南的失意者相比,冯仑体现出极强的适应性,他迅速完成了从体制内精英到市场动物的转变。他说当时世界观彻底改变了,自由而疯狂,但非常享受这一切。
海南的房地产泡沫很快破灭,今天中国的房地产大腕不少是当时的幸存者,万通六君子及时上岸,他们从泡沫中获益,同时没有被泡沫淹没,随后回到北京开发房地产。
在采访中,冯仑一直说自己是个买卖人,操心的都是买卖上的事情。即便在外界看来,他的思考对这个社会很有价值,他也只是淡淡地说:“那是因为妨碍到我们的买卖。”
(摘自《南方人物周刊》3.29 薛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