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我的先生去公寓办公室交下个月的房租。

    我们住的这个公寓，老板是一位美籍华人。他置下这份产业，雇了方先生夫妇帮忙管理。方先生两口子是台湾地区来的移民，跟我的先生很谈得来。

    公寓位于名校百利高中学区，住了不少中国人。

    先生回来了，一进门就特别激动，他气急败坏地说：“我们大陆来的住户里，有一个人，太不像话了。”

    他说：“今天，我一到办公室，方经理拿出几个钢钅崩儿，问是不是中国大陆的钱。我一看，是人民币5分钱的硬币。方经理一听，脸就挂下来，今天早上，来收洗衣机钱的老美，拿了几个不认识的硬币，问是哪个国家的钱。”

    公寓为大家提供的洗衣机和烘干机都是公用的。每台机器的开关处，装了一个收银器，投进去三个25美分的硬币，机器就会自己启动。中国大陆用的5分钱硬币，跟25美分的钢钅崩儿差不多，只是中国的硬币稍微轻一点儿，如果收银器只认尺寸和形状，根本区分不出来。

    显然，住在我们这里的中国人，有一个人把5分钱的人民币，当成25美分来蒙混。

    真是太让人气愤了，要是穷，出不起洗衣的钱，可以在家里用手洗，为什么要丢中国大陆人的脸面呢？

    先生提议把公寓里的中国人召集起来，开个会。这个社会是讲诚信的，中国人不仅要对自己负责，而且要为华人的名誉负责。

    “你们为什么这样气愤呢？”孩子突然这么问。

    跟我们大人相比，他显得非常平静。

    “每一个种族，都有好人、坏人，都有水准高的人，也有水准低的人。这是正常的事儿，在美国人里面，也是这样的啊。”孩子劝我们，“我不觉得因为这个人做了不对的事儿，就会毁掉中国人的声誉。”

    孩子看问题，好像跟我们不一样。是不是美国人都跟他的想法一样啊?

    后来，我发现大多数美国人，真是这样想问题的。他们甚至认为，如果将某一个人的行为，跟一个种族联系起来，那就是种族歧视。

    有一次，朋友告诉我，他建议老板雇两个墨西哥人，前来打扫卫生，因为“老墨的劳动力便宜”。老板非常严肃地告诉他：“这是种族歧视，你可以说雇某个人工资便宜，但是，你不能说雇老墨就便宜。”

    我原来以为自己特唯物，可是，孩子对待“5分钱硬币”这件事情的态度，让我开始怀疑自己。我一味地追求所有中国人的完美，是不是很唯心、很沉重？孩子反而很唯物、很放松？

    我先生提议的这个会，后来没有开。

    （摘自《青年博览》 季家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