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1日，万里之外，位高权重的美国国会参议院军事委员会出台了一份调查报告，其中“Shenzhen HongDark”公司被反复提及。报告指责该公司向美军销售伪劣电子零件，导致美军主力运输机大力神C-130J以及最先进的电子干扰机EA-6B等故障频发。

    这个故事里的两个主角，他们地位悬殊，却“芯（片）芯（片）相连”，而且从未相见。

    全球“钓鱼”行动

    2011年8月，受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之托，美国审计署开始了一次秘密的全球“钓鱼”行动。他们创造出一个“马甲”公司——虚拟的老板和雇员、虚拟的地址还有邮箱、官网，甚至包括在政府承包商注册系统内的记录。有趣的是，这一切“伪造”都是为了检测有无可能在网上买到“伪造”的电子零件。

    美国国会高层委托“钓鱼”行动，其原因很简单：2011年下半年，他们发现三家中国公司涉嫌向美国军方采购系统提供伪劣电子零部件，应用于美国海军SH-60B“海鹰”直升机、P-8A“海神”飞机、空军 C-130J和C-27J军用运输机等，存在潜在安全隐患。其中的一家，就是本文开头提到的“Shenzhen HongDark”。

    三家深圳公司的名字出现在报告中，据称他们出售的零件经过多次转手交易，最终分别卖给了雷神、洛克希德·马丁和波音这三家五角大楼重要供货商。

    “我们肯定不希望一个价值1200万美元的导弹防御拦截系统被一个2美元的伪劣零件危害。”报告举例说，美国航天飞机哥伦比亚号爆炸坠毁的罪魁祸首就是几美元的发动机密封圈。

    相对美方“震惊”，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洪磊也表达了近似“惊讶”的情绪。

    “HongDark”——宏兴达一直在深圳的华强北市场。

    这家公司最近的变化发生在今年2月28日。当天，宏兴达办妥了上年度工商年检，其人事和地址也都作了变更。变更前张曼琴为公司执行（常务）董事，庄楚忠为总经理，变更后两人的名字都不再出现在主要管理者之列。据他们办公楼的一名保安透露，该公司已改名为优源电子，但老板没换。

    无论价值判断如何，宏兴达有着自己的逻辑，自己的“小宇宙”。首要之处在于他们都是中间商。“华强北几乎所有卖元器件的都不自己制造产品。中国可以自己造IC（集成电路，主要用于制造芯片）的公司非常少。”张曼琴的弟弟告诉记者。而针对美军方采购到宏兴达产品，庄楚忠也反复强调，“我也不知道最后卖给谁了。我们并不造这些零件，我们都是中间商。”

    关于宏兴达卷人美国军方采购的事，“她（张曼琴）很久以前跟我说过，我们也不记得卖给谁了”，张曼琴弟弟说道。另一位宏兴达曾经的员工回忆，他们通常是在各大国际网站发布供货信息，客户会主动找来，“那时还常有外国人来公司”。

    “红娘”多多

    在2011年底之前，故事的两个主角——美国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与中国深圳华强北宏兴达公司还未曾相识。但事实上，一道“隐秘红线”早已缠住它们，“红娘”便是美国Global IC公司等多级军购承包商。

    根据军事委员会调查报告的描述，2009年2月12日，Global IC公司向宏兴达发出4500个三星生产的存储芯片的订购意向。宏兴达随即同意，并送去18件零件样品供检测。Global IC选择了其中2件拿到检测机构，结果是“无异常”。于是，4500个芯片交易成交；两个月后，Global IC又下了一笔6000个同样零件的订单——几年中类似的业务共有近30次，涉及20种不同的零件，共28000多个。

    这些芯片从深圳流转到美国时，宏兴达不知道美国军方是最终的买家，美国军方当然也不知道宏兴达的存在。

    “红娘”其实不止一个。Global IC在买到零件后，倒手卖给第二个“红娘”L-3（顶级军事设备可视化研发者和生产者）；L-3将零件安装在显示装置上，随后卖给洛克希德·马丁公司——这家美国国防部主承包商最终将显示装置安装在C-130 J运输机上。当然，L-3和洛克希德·马丁公司也都不知道，这批货来自深圳的一家小公司。

    谁来为错误买单？

    “大量的伪劣零部件将美国士兵置于危险境地”，在2011年11月参议院的听证会上，满头白发的军事委员会主席卡尔·莱文表情十分严肃。

    然而在不少媒体看来，卡尔·莱文是“自食其果”。这位来自密西根州的资深参议员一直力主对美军的采购机制进行改革。当他得知国防部购买定制芯片要比市场上类似的商用产品贵3~10倍时，坚持让国防部降低要求，更多地采购商用芯片——这一举措每年可为纳税人节省约5亿美元。

    “宏兴达这件事中，美国军方的责任占40％，洛克希德公司的责任是30％，宏兴达的责任最多只有30％。”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中国最大的电子零件交易平台元器件交易网总裁刘涛这样表示。

    “现在这个报告没有提出任何具体的案例，这些事情是否造成了美国军用装备的失灵，甚至是设备的坠毁乃至人员伤亡。”有中国专家指出。还有一种观点是，因为中美之间不能直接进行武器交易，中国产的一些电子零件可能本来是作为民用产品出口的，但经过美国供应商倒手后变成了军用。

    “我们已经警告了他们（国防部）十年，只能从我们或者经过认证的经销商处购买（产品）。”英特尔公司的发言人查克·穆洛伊曾经表示，“然而，军方像奴隶一样屈从于低成本，毫不关心产品的质量。”俄罗斯《独立报》则说得更狠，“经济危机下的五角大楼四处寻找并采购廉价货。除了自己之外，美国无权责备任何人。”

    （摘自《看天下》第16期 方澍晨、陈劲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