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在经意和不经意之间,中国人判断人的观念倏忽地变得空前单纯和简易了。在女人眼里,男人只剩下了两类——有钱的和没钱的,可能成为大款的和永远也没指望成为大款的。在男人眼里,女人同样只剩下了两类——漂亮的有姿色的和不漂亮的毫无姿色可言的,经过美容经过化妆可能变得漂亮变得有姿色的和美容术和化妆术也不可救药的。
于是,当代中国人的生活,从形式上看,似乎变得五光十色、丰富多彩了,而从内容上分析,似乎正在变得干瘪,正在变得抽象,似乎最终将抽象为两个最基本的方面——金钱和美色。
于是中国男人和中国女人的关系,也变得空前的单纯和简易了,又单纯又粗鄙,又简易又公开,粗鄙和公开得都接近原始:女人经由男人最终经由金钱获得她们面对时代的心理安全感。男人经由女人最终经由情色实践他们面对时代的占有欲。那一幅幅匆匆忙忙的售买风景,仿佛都是在进行着世界末日来临之前的最后一场交易;仿佛只有这唯一的一种交易,能保证他们和她们在世界末日侥幸乘上一艘幻想的“诺亚方舟”似的。
无论中国的男人们和女人们愿意承认或者不愿意承认,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乃是——女人们面对时代觉得越来越丧失了起码的安全感,男人们面对时代则觉得连女人们的姿色也越来越慰藉不了他们的占有动机和占有目的了。
然而许多男人和女人,更加急切地更加难以自律地互相吸引。在金钱和美色的一番番交易之中,进一步自欺欺人地虚妄地体验着男人的成功和女人的成功。他们和她们将生活内容的干瘪误当做丰厚,将人的追求目标的萎缩误当做延伸。
(摘自《共鸣》 梁晓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