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神鬼莫测的表情,可以出现在任何场合,比方说某报发表文章《被圈定的‘黑老大’到底有多黑?》,有网友回曰:“笑而不语”;某专家谈《民主的中国经验》,解析中国为什么没有出现“权利超速”和“民主失败”,一片叫骂之声中,依旧能够瞥见“笑而不语”的网友打酱油飘过……
本该愤怒,却无怒气。“笑而不语”者或许自认为早就洞彻了社会现实的丑陋、有限人生的无聊以及世俗权力的愚蠢。
在某种意义上,我承认比起愤怒与暴力,“笑而不语”没准是一条更好的自我救赎之路。愤怒虽然可以最大程度地被共享,却不会因此造就一个共同体,而只能造就一个暴民团体,它在摧毁一切秩序的同时,也将吞噬每一孤独个体的灵魂。而且,就像歌德所说,愤怒就“像腌鲱鱼,是不可能一放多少年的”,在庞大森严的社会控制力量面前,愤怒、仇视这些应激性的情感终难持久,继之而来的第二反应就是充满无力感的沮丧、无奈和泄气。
所以,至少从表面上看,“笑而不语”者们有足够的理由感到自豪,因为他们不仅战胜了怒气,赢得了快乐,而且还在相视一笑的默契中体会出智商和情商的双重优越感。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你的笑而不语也许克服了个体的暴力,却更大地鼓励了国家的暴力。历史往往不会精挑细选,为每个人的功过得失仔细打分,而是一股脑地进行打包处理。当年赵高指鹿为马、晋惠帝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说“何不食肉糜”的时候,左右的臣民何尝不是心存鄙夷却又笑而不语?时至今日,指鹿为马已成千古笑谈,笑话里的主角却不独只是赵高,还有身边那些唯唯诺诺、笑而不语的人。
从躲猫猫,喝开水,系鞋带,睡觉死一直到发狂死,毫不夸张地说,我们正生活在一个集体裸奔的时代,各种语录和轶事变本加厉、层出不穷。我怀疑,终有一日,后人会像嘲笑晋惠帝一样嘲笑我们,因为我们的笑而不语。
也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笑而不语”这个中国制造的表情尚未成为“中国表情”,否则十三亿中国人全都长着一张拈花微笑的脸,那还真是件很穿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