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于坚针对城市管理的刻板和冷漠，一口咬定“脏乱差也是一种美”。这话听起来有点超现实，却并不荒诞，“脏”和“差”且不说，那“乱”中之美是一定有的。

    去过一个朋友家，室内一尘不染，进门先戴鞋套；所有物件摆放有序，连茶几上的遥控器，也是红头冲着电视机；不小心掉了片瓜子皮，主人连忙用小镊子夹走……真像是进了局子——不敢乱说乱动了；吃饭时女主人一个劲给我递餐巾纸，我又怕鸡骨头吐得不是地方，吃得没尽兴。回来后试图借鉴一二，把东西分门别类归置了一通，结果找什么都不顺手，作罢。

    喜欢乱是人的本性，与生俱来。小时候北屋耳房住着一个南爷爷，整天在街上捡小零碎儿。他那间黑屋就是孩子们的天堂：小烟嘴儿、小铃铛、旧轴承、茶壶盖……堆满了炕头、墙角和窗台。长大后我参观过许多大博物馆，都不如那间小黑屋让我那么动过心。你去过潘家园市场靠南墙的旧书摊么？两三尺高的书堆，旧书、尺牍、日记、画片……翻拣起来，那才叫过把瘾——每张纸片都是一个人、一段史，成百上千个故事就那么纷纷乱乱地堆在一块，相互不搭理。

    现在各行各业都讲究策划，事情没发生，好几套预案就等着你了。编杂志更甚，先锁定目标读者群，性别、学历、职业……年龄计算到月份，收入精确到百元。计划好的板块、栏目、封面故事、专题主打，只等读者踩着编辑的脚印一页页往下走。这种杂志读着是不是有点闷？其实杂志还是要杂，呈现一种凌乱的美感，让阅读有如“闲逛”，那才是境界。

    世界是纷杂的，盛世从不拒乱。人们靠法律、伦理、情感和契约彼此依存，但谁也代替不了谁的存在，谁也不能让大伙一块儿哭、一块儿笑，一齐举手、一齐喊 NO。人们惊叹奥运开幕式上威武雄壮的团体操，更喜爱世博会那喧闹的《清明上河图》。脚夫、茶客、摊贩、官人各得其乐，叫卖声、吆喝声、吹打声、嬉笑声一齐入耳。你看，还有两头驴儿在调情！

    众声喧哗，犬吠马嘶，那才是盛世的模样。

    （摘自《中外文摘》第4期 郑元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