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业失败之后才发现除了开车之外,自己好像连说得出口的专长都没有,所以最后他选择开出租车。他专跑机场,心里期待着,如果前妻带孩子们偷偷回国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见上一面。
孩子和前妻一直没碰上,没想到先碰了昔日的爱人。
那天车子才靠近,他就认出她来了。除了发型,她好像一点也没变。
上车后,她只说了一个医院的名字和“麻烦你”之后就沉默地看着窗外,反而是他自己一直担心会不会因为车子里的名牌而被她认出来;不过,她似乎没留意,视线从窗外的风景收回来之后便拿出电话打。
第一通电话她是打回澳洲的家,听得出先生出差去英国,她轮流跟两个孩子说话,最后他才听出是她母亲生病了,因为她说:“我还没到医院,不过妈妈相信外婆一定会很平安。”
他还记得她母亲的样子和声音,以及她做的一手好菜,更记得两人分手后的某一天,她到公司来,哽咽地问他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女儿?”那种颤抖的语气和哀怨的眼神。
他们大学时候就是一对,毕业之后他去当兵,而她在外商公司做事;退伍后,她把一些客户拉过来,两个人合伙做,三年后,两人公司变成二十几个人,而他却莫明其妙和一个客户的女儿上了床。
车子经过昔日公司的办公室,两旁的台湾栾树正逢花季,灿烂的秋阳下一片亮眼的金黄。
后座当年的爱人正跟之前公司的某个同事话家常,说孩子说女人到了一个年龄阶段的感受,然后说停留的时间以及相约见面吃饭。
车子最后停在医院门口,他还在躲避,也在犹豫要不要跟她收费或者为她打个折,没想到后头的女人忽然出声,笑笑地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跟他说:“我都已经告诉你所有近况、告诉你现在的心情、告诉你对一些人的思念……什么都告诉你了,而你……连一声简单的问候都不肯跟我说?” (摘自《这些年,那些事》 吴念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