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卫晨月

　　每逢重阳，路过飘着香气的羊肉汤馆，那袅袅白气总会瞬间将我的思绪拉回多年前在外婆家过的重阳。

　　外婆爱吃，更爱亲手栽种。她在房前屋后种满茄子、辣椒、番茄等蔬果，品类丰富。处理食材时，她格外细致，除了常见的辣椒、萝卜之外，还会把癞瓜切片、茄子留壳，连芹菜杆、香菜根都不放过，一一塞进泡菜坛。我人生中第一口泡土豆片，就是在外婆家尝到的。番茄熬成酱装进玻璃罐，胡豆做成豆瓣酱，萝卜切丝晒干……她手作的存粮不仅够自己吃一整年，还分给舅舅、姨娘和我们家。

　　外婆家院子里的老梨树，结的梨不多，却成了葫芦瓜和癞瓜的攀爬架。她用铁丝牵引瓜藤，一到夏天，树上就挂满果实。我们从嫩吃到老、从夏吃到冬，起初觉得新鲜，可后来饭桌上天天都是清炖葫芦瓜，实在难以下咽。

　　有年重阳前后，我和哥哥央求外婆在葫芦瓜里加猪油或排骨。外婆从肉坛里找出几块排骨，先煸出油存进油罐，才放进葫芦瓜里。我们守在灶边盼着吃肉，可一口下去，排骨和葫芦瓜苦得让人窒息。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不能吃的“变异瓜”。外婆仍舍不得，说排骨煮煮还能吃、汤里的油留着能用，我和哥哥怕有毒，赶紧倒掉，她却念叨了一下午，“可惜那排骨和猪油了”。

　　外婆经历过艰苦年代，野菜、树皮、蕨根饼都吃过。后来日子好转，有一个重阳节，表姐买了羊肉回家煮汤，全家人围坐一桌。表姐给外婆夹净肉，她却只啃骨头，仔细挑出骨缝里的肉，看着我们吃，眼里的笑意比热气还暖。直到我们执意把好肉夹进她碗里，她才蘸满调料，抬起头，眉眼弯弯，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那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种卸下了所有重担的、轻松而纯粹的开心。原来她的快乐，从来不是因为自己吃到了什么，而是看到她的家人，终于能吃上一顿好的。

　　如今又到重阳，路过羊肉汤馆，我总会想起外婆。若她还在，这世间万千滋味，我多想再看她开心地吃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