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湘市长塘中学  周雪凤

　　枇杷黄了，梅子青了，故乡的风物又换了颜色。

　　周末回家，正赶上枇杷熟的时节。院角的枇杷树枝丫横斜，那些黄澄澄的果子，累累地缀在枝头，在五月的风里微微颤动。树是老树，皮皴裂如老人手背上的青筋，却年年生得极好。父亲在树下转悠。见我来了，说道：“枇杷甜得很哩！”他踮着脚去够稍高点儿的枝条，折下一枝枇杷递给了我。

　　枇杷的味道是甜里带着微酸的。剥开薄薄的皮，果肉黄得透明，汁水冒出来，很是诱人。记得儿时，我们常在树下翘首，望着熟透的枇杷直流口水，胆大的便攀上枝干去摘，惊得几片毛茸茸的灰叶簌簌落下。未摘尽的枇杷终要腐烂，成群的蚂蚁在果皮上爬出蜿蜒的黑线。

　　那时，村里的小孩常把枇杷核含在嘴里，待它滑溜溜了，便拿出来当作弹子来玩。如今这般旧游戏，怕是再也无人玩了。

　　故乡的青梅，总是在初夏的雨后骤然饱满起来。那些青碧的果子结得极密，压得细枝低垂。摘一个未熟的梅子，咬一口酸得人牙根发软，眉眼皱作一团，却偏又忍不住再咬第二口。

　　老屋后的那株梅树最是婆娑，树干黝黑，枝条舒展，青梅子藏在叶间，略显生涩。母亲常将青梅泡在粗瓷坛里，掺上冰糖，待到盛夏便成了消暑的酸梅汤，那滋味比新摘的梅子更叫人舌底生津。而父亲呢，却喜欢用青梅酿酒。他将青梅洗净晾干，与冰糖一同浸入烧酒中。三个月后，酒色微黄，酸甜适口。父亲每饮，必邀邻人共酌，酒过三巡之后，会讲些陈年旧事。

　　村里人越来越少。年轻的多半去了城里，留下的尽是些老人。邻居大爷，七十多岁，身子骨硬朗，坚持日日下地。他见了我，总要拉住说些陈年旧事，说着说着，自己先糊涂了，便讪讪地笑：“老了，记性不中用了。”

　　黄昏时分，我站在老屋门前。夕阳将枇杷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啄食残留的果实。风过之处，梅树的叶子沙沙作响，青果轻轻摇晃。远处传来谁家电视的声音，还有妇人唤孩子吃饭的吆喝。

　　故乡老了，我也到了中年。村里的枇杷黄了又黄，梅子青了又青，年复一年，不曾失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