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家莉
六月的蝉鸣刚爬上树梢,檐角下的桑葚就熟透了。那些紫红的小果子像缀在绿叶间的铃铛,风一过,便摇摇晃晃地撞进我的梦里。
老家院子的角落,歪脖子桑树的皴裂枝干上,至今还凝着岁月的琥珀。我和阿桃、小柱最盼小满过后的黄昏,书包往门槛上一甩,便猴儿似的往树上蹿。树皮粗糙得硌手,可谁也顾不上,眼睛只盯着最高处那几串饱满的桑葚。摘下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爆开,染得满嘴满牙都成了紫黑色。
“小心摔着!”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她系着蓝布围裙,手里还沾着面粉,探出半个身子朝我们张望。可我们哪肯听,继续在树枝间腾挪,不一会儿,衣兜、裤兜都被桑葚塞得鼓鼓囊囊。等下树时,才发现衣服上早已洇满紫色的汁液,像开了朵朵歪歪扭扭的花。母亲见状,总会嗔怪着把我们拽进院子,一边搓洗着衣服,一边念叨:“这些小馋猫,衣服都洗不出来咯!”可眼里却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最开心的是母亲做桑葚酱的日子。她把洗净的桑葚倒进铁锅,加一把白糖,小火慢慢熬煮。咕嘟咕嘟的声响里,桑葚渐渐变得绵软,母亲搅动木勺,锅里的果酱由浅变深,最后凝成浓稠的紫黑色。母亲总会先盛出一小碗,让我们蘸着馒头吃。温热的果酱裹着麦香,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整个人都暖融融的。
每当六月的风吹起,记忆里那棵歪脖子老桑树就会清晰起来,树上的紫桑葚,树下母亲的嗔怪,还有和小伙伴们疯闹的时光,都被染成了深深的紫色,永远留在了童年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