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阳市荷花中学  姜滨

    冷水井位于浏阳河上游，我们这个唤作姜家大屋的田垄正中央，是由麻石磨光垒成的两口四边形的天然子母井，子井略小，是饮水井；母井稍大，作农田水用，水面约二三十平方米。大概是出于乡野，它没有一个像白沙古井那样响亮文艺的名字。但水井终年泉水喷涌，甘凉清冽，维系着周边几个村组人家的箪食瓢饮。                 

    乡邻们每天的生活几乎是从水井开始的。晨光微曦，人们便三三两两赶来打水。日上两三竿，早起洗衣的女人提着竹篮或木桶子接踵而来，占领那些光滑的麻石。家长里短开始在一片“梆梆”的棒槌声中荡开来。

    那时候跟我同龄的孩子，都能干割草放牛喂猪的活，而我小时候长得瘦弱，父母没让我干活。我心里想着帮父母减轻负担。到了八九岁，我就抢着去冷井水担水，两个木桶子，一根勾担，起先只能挑小半桶水，水桶几乎贴着地面，明明胳膊承受不起，脚力不够，还咬牙坚持，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洒出去一丁点儿，当把水倒进水缸里的时候，如释重负。

    夏夜的井边最热闹。村里那些“双抢”归来的男人赤裸着黝黑的膀子，头发间夹杂着几片禾叶。打一桶砭骨的泉水上来，先伛着背伸长脖子咕噜咕噜喝个痛快，喝完对着田野打了一声“喔豁”。然后再把水从头往身上浇了个遍。还有的从井水中扯起白天用网线袋装着的西瓜、汽水瓶，大口吃着，沁凉爽心，唇齿留香，觉得生活的幸福不过如此。       

    逢年过节或哪家的红白喜事，冷水井热闹非凡。当然还有大年初一乡亲们起个大早，挑第一担井水祈愿福报最早登门的习俗。那热气蒸腾的水井，氤氲的是一份热腾腾的温暖和乡情。        村民们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各家打摇水井，后来自来水接到了家里，冷水井越来越岑寂。那些唤作“春桃”“亩青”“运田”“春耕”的娃儿都已人到中年。那口水井，听说前几年改造成了一个钢筋水泥构建的游泳池。      

    但在我看来，冷水井从用水泥砌砖的时候，那喷涌的泉水就已经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