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万安峰

    大学毕业我分配在乡村中学。那是一个交通闭塞、偏僻落后的穷山沟，离县城一百多里。想到成绩不如自己的同学都能在城里的机关、报社上班，我真有一种怀才不遇的感觉。就在这时，学校要我在初一年级上堂公开课，因为我是那里唯一读过大学的老师。

    那天听课的老师很多，连县教育局长也来了。上课前，有个老教师意味深长地对我说：“你可要好好表现一下呀，要是被局长看中了，就有希望调到县城去！”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想着一定要把课上好，给局长留下个好印象。

    上课了，我讲的课文是童话《皇帝的新装》。辩正字音、分角色朗读课文、复述课文内容……教学步骤进行得有条不紊，我还特意用上了精心制作的幻灯片，幻灯片把骗子和皇帝、大臣们的丑态表现得淋漓尽致。我看到听课的老师，包括教育局长，都很专注，有的还不时点头微笑，在本子上记着什么。我觉得这堂课快要大功告成了。

    就在这时，班长唐思突然举手站起来说：“老师，我有疑问，课文中的孩子为什么要说真话呢？”我解释：“作者主要是借孩子之口揭露当时社会的虚伪狡诈，因为孩子不会像成人一样说假话……”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学习委员宋雁站起来说：“老师，你希望我们以后是说真话还是假话呢？”我听了一愣，说：“当然要说真话！”“好，老师，我们就说真话！”宋雁非常认真地说：“你以前上课从来不用幻灯片，为什么有老师来听课你才用？老师你能说真话吗？”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下教室里可热闹起来。我的脸涨得通红，觉得自己仿佛成了童话中的皇帝，众目睽睽之下赤身露体。幸亏下课铃及时响起，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听课老师走后，我把唐思、宋雁一帮“肇事者”叫到了办公室。

    “你们说，你们还有没有一点良心？老师为你们起早摸黑，你们却要这样跟老师唱对台戏！”我在办公室里痛快淋漓地训着这些学生，学生们个个像霜打的茄子，低头不语。

    等我的气消了一些，唐思才怯生生地说：“老师，你要走是吗？”我愣住了：“谁说我要走？”宋雁说：“我在上课前听到一个老师和你说的话了，所以我们才商量着让你上不好公开课，这样你就走不了啦。老师，你不要走好吗？”孩子们的眼神里充满真诚与乞求，有的女生还抹起眼泪。

    原来是这样！我的喉咙好像被石块堵住了，怎么也说不出来。猛然间，我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是贫困山区的学生，为了求学爬十几里的崎岖山路，为了老师的离开伤心难过，痛哭失声，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自私起来，只想着自己的名利和前途，却忘记了这些孩子？我的眼睛有些发潮，一字一顿地对孩子们说：“只要你们在学校上一天学，老师就在学校教一天书。”孩子们都笑开了花，大声欢呼着。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泪却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