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放到江永县桃川农场那会才十八岁,还有比我小的,才十五六岁。我们这些青年学生,大概是未涉世事,满脑子充满着幻想,充满着光明和向往。
那会,农场里没有图书室,也没有娱乐室,更没有歌厅舞吧。白天,我们拼命改造自己,使大力流大汗。可晚上,黑灯瞎火,哪儿也不能去,只能早早地压床板,或找人聊聊天。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兰兰的。她比我小两岁,一个挺清纯的女孩。她也喜欢文学,我们在一块说童话故事,谈红楼西游,天上地下漫无目的。我们谈得很愉快,就这样打发了一个又一个寂寞的夜晚。
霸王岭工区的后面是一片坡地,很开阔,长着一人多深的巴茅。那是一个休息日,我们一块走进那片茅草里,草里面还夹着一些长短不齐的、蓝的紫的鹅黄色的和粉红色的野花,像一块不整齐的地毯,远远地一直铺到都庞岭下。我们坐在里面,正兴致勃勃地说着话儿,这时有一个猎人扛着一杆猎枪,在草丛里一边走一边大声吆喝着,大概是想把藏在草丛里的鸟儿野兽什么的赶出来吧。我俩吃了一惊,忙伏下身子,紧张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好不容易那人走远了,我轻舒一口气,低头一瞧,可又懵了,两只胳膊不知道要怎样放才好,对怀里一脸惊恐的她居然碰都不敢碰,好像趴在怀里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刺猬。
那些日子,我一直都有些提心吊胆,总觉得人家看我时的眼神有些异样。
安排在我们队的驻队干部是一个姓庄的老头,人挺和善的。一天中午,庄老把我叫了去问:“你谈爱了?”
“没有啊!”我说,心却忐忑,跳个不停。
“年轻人说话要坦白,不要说谎。”他说,样子很严肃。
我能怎么说呢?承认谈爱了吧,可我们连一个“爱”字都没有说过。我曾看过一些爱情小说,那里面的恋人都是爱得死去活来的,可我却从没有半点那样的感觉,这也叫谈爱吗?我知道,知青谈恋爱是犯禁的。
“你不是在日记里白纸黑字地写着吗?你好好想想,写份检查来。”庄老头看着我说。我的头便立刻“嗡”地一声大了,我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庄老头怎么会知道我写了日记?不用说,这是有人偷看了我的日记后去告发了我。我感到愤怒,可又无可奈何。
我从床底下翻出那个日记本,一个人跑去山上,把日记一页一页地撕了,撕成了许多碎片。于是,在我的四周便开满了一朵一朵洁白的花。
文/朱 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