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湘江副刊·湘韵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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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5月06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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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塘,那一点红

  陈林静

  

  小周塘,是道县东边毗邻宁远县的一个小村子,石山、炊烟、田野、人家,简单而静谧。

  那眼泉水,就从村旁的石山下涌动而出。

  正是仲春,阳光很好,四野十分润朗。

  一个军装褴褛却十分警惕的小红军,看看四周安静无人,便从一片灌木丛中闪出来,沿着石阶悄悄来到井边,迅速趴在井边大饮几口,然后掬起一捧水,洗去脸上战火的烟尘。

  那是一张才十二三岁的脸啊,清纯、稚嫩,却又十分坚毅。

  他摘下挂在腰间的一个茶杯,洗了洗,舀起一杯井水,又向山上走去。山上有他重伤的师长陈树湘。

  这是小周塘这口井的记忆。

  岁月峥嵘,一些时光已远去,一些故事也远去,井却把那个短暂的片段记住了,深深的,久久的。

  

  我是在山下遇见老人的。

  老人用竹篮提着祭祀用品,一坨汆过水的猪肉,一块糯米做的糍粑,还有一瓶红薯酒。

  老人来到山腰一个坟堆前,点燃了金黄色的灵纸。一缕青烟,缓缓升上来,升上来,然后,消失在天空中。

  那个黄土堆上,插满了祭祀的彩色花朵,有红的,有黄的,有纸做的,有塑料做的,也有鲜花。

  土堆最顶上,有一棵小小的柏树,赫然系着一条鲜艳的红领巾。

  这是小周塘村的后山,怪石错落,荆棘舒展。

  九十年前,那场战斗,就发生在这个山上。力量的悬殊,最终,身受重伤、昏迷过去的红34师师长陈树湘被俘,他身边的两名战士牺牲。

  那个寒冬的黄昏,没有雨。

  当硝烟散去,小周塘村人围了过来,看着两张年轻的脸,泪流不止。前天,小战士还帮驼背的十三奶奶挑过水,另一个战士还帮残腿的老幺捡拾过一担柴啊!

  小周塘村人用他们粗糙的手,轻轻地把两个小战士不瞑目的眼睛合上。他们在山的一侧选了一处向阳的地方,把两名红军战士葬了下去。

  另一个世界,应该没有战火,没有饥饿。

  往后的清明,小周塘村人每年都来祭奠两个小红军,年年如此。

  

  我不说话,我的同伴也不说话,越靠近那个山洞,我们越沉静。

  那个洞,是陈树湘曾经养伤的洞。这位红34师29岁的师长,在这里度过了他生命中最后的几天。

  那个冬天十分凛冽,山寒,水瘦,草枯,田荒。

  陈树湘望着洞口那方窄小的天空出神。8000多士兵呀!为了掩护中央纵队渡过湘江,短短的十余天里,他们打了大大小小几十场战斗。现在,只剩他们仨了。

  腹部的疼痛再次袭来。那颗罪恶的子弹穿腹而过,无比坚强的陈树湘,最终,只能躺在担架上。此刻,脓血从伤口渗了出来,陈树湘扯了把稻草压住伤口。

  洞外忽然传来一阵叫嚣声,那是折返的保安团正在搜山。

  这个小山洞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与其坐等保安团搜上来,还不如冲出去搏一搏。陈树湘强撑起身体,与留在身边的两个战士一起整理了一下枪械,从洞口冲了出去,居高临下,与保安团做了最后的战斗。

  尽管他们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但敌人众多,蜂拥而至。两名战士很快牺牲,昏迷中的陈树湘也被俘了。

  敌人把他抬往县城邀功请赏。路上,陈树湘却把手伸进自己的伤口,拉出自己的肠子,绞肠而尽,血染大地!

  敌人目瞪口呆。

  数十年后,每每提到陈树湘,每每提到他断肠明志的壮烈之举,人们都赞叹不已。

  硝烟已逝。四月的小周塘春暖花开,生机勃勃。

  我和我的同伴在洞口凝望。

  洞边的石头间,零星散布着一些牛耳朵花,肥厚的叶片中间,冒出三两茎花,花瓣鲜红,格外引人注目。这应该是因为红军战士曾在这洒过鲜血的缘故吧!

  有些历史,是永远无法忘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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