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筱波
总是会有隐隐的冲动,在某个合适的时机蹦跳出来变成行动。最初以为柴家冲是一个村落、一个居民点,尔后才知道它是一处风光旖旎的深山峡谷,不跋涉无以抵达。
终于下定决心,先开车再徒步走进五尖山深处人迹罕至的柴家冲峡谷中。一条樱花夹岸的古径映入眼帘,两旁的樱花树径深粗壮,估摸着怎么也有好几百年的年轮,还有毛红椿、红豆杉、白壮花以及被称为“活化石”的珙桐等各色古木夹道簇拥。奇花异草几乎遍布峡谷各处,如长蕊杜鹃、灯笼花、龙虾花等等,姹紫嫣红,花团锦簇,与苍翠多姿的树木相互映衬,构成一幅绝美山水图画。
踩着满山径积叶与缤纷落花,踏步向前,仿佛步入隐藏在森林中的一条时光隧道,在奇、险、幽交织的时空中,向着神秘的远方探寻,心灵渐渐变成轻盈雀跃。
这个位于五尖山深处的柴家冲大峡谷,山环水绕,怪石林立,藤蔓缠绕,苔藓遍地,树木葱茏参天,瀑布流水涧涧。我仿佛步入绿野仙踪,仰望高大笔直的树木,抚摸苍老遒劲的树干,蚁咬的伤痕、雨淋的沧桑丝毫不影响它们的伟岸,这些从谷底拔地生长的树木,克服阳光雨露的不足,不断向着阳光,顽强向上,清崛的身躯让人仰目。
在临湘话的语境中,柴,不但是与米、油、盐组合在一起的烟火气息,还是一个姓。柴家冲可以想象是古时候流水冲积出的一块平地,傍着山水聚集着一些居民,临湘有很多这样的地方,苏家冲、曹家冲等,从古一直延续至今,但没有想象中的现实人间烟火,只是空留地名,正如五尖山的柴家冲如今却是一处幽静的峡谷。过去我以为的村落——柴家冲,去哪了呢?
我的母亲姓柴,生育了四个儿女,我是她最小的满女。母亲是20世纪60年代省气象学校毕业的中专生,从分配到气象局上班,后历经上山下乡再回到岳阳城里上班,为着她的那些争先恐后生长的儿女们,她最后进入商粮公司,站在蔬菜部一线,每天清晨5点就出门上班,回到家里又张罗饭菜,打扫卫生。记忆中,大家时常赞叹:你的妈妈真能干,家的凳脚都擦得干干净净,四个读书的孩子衣服每天都十分整洁。母亲勤劳善良精明,大家小家公家私家打理照顾得条条数数。可是这么好的女人,却在40多岁的青壮年纪被病魔带走了,作为承载她梦想享受了最多疼爱的我,很久都无法释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这样消失了,那些让你有无比安全感的亲情就这样消失了!
走在两岸山势陡峻的峡谷里,一潭潭清水在脚旁,静谧幽深,弯下身子想掬捧水,一只与岩石同色的螃蟹从水中划过,千姿百态静静矗立着的古木,间或几只小鸟从林叶中叽喳掠过,惊醒了溪涧旁的梦中人。我想起母亲在有限的人生中从没放弃对生活的热爱,劳碌之余,她还会找机会牵着我的手去看场电影,去书店买几本书,去户外带着我照相,还想方设法攒下不少盖着邮戳的邮票。即便病中,手上还经常捧着本书,每每看到背着书包回家的子女们,抬头刹那间,那脸上慈爱喜悦的笑容永远是我心中最美的画面。
时序更替,岁月流逝。生命生生不息,那些美好的人儿一定是去了时空隧道,走向了宇宙尽头,或者已化成树木芬芳、林间精灵,在时空转换中以另一种形式留在天地间。
也许,某个不经意时,比如在这清幽的森林峡谷中,你停下匆忙的脚步和疲惫的身影,卸下日趋沉重的物质与精神包袱,驻足倾听灵魂的声音,那些最美好的人和事会重新回到你的脑海与你相聚,与你对话,那失去的安全感与宁静感也重新回到你身上。在繁杂的世俗中,有时需要这静气滋养灵魂,褪去庸常,返璞归真。
柴家冲不但植被丰茂,流水更是独具神韵。从山顶喷薄而入深谷的流水,构成了鸳鸯瀑布、三跌瀑布和姊妹瀑布。三个瀑布在雨季会连成一片,势如海啸。这飞瀑流泉,将羊肠小道冲刷出一道道伤痕。只是今年夏天逢干旱,溪谷变成道道干瘪的河沟。
来到临湘工作一年多了,这里的山水人情、历史人文深深地吸引着我,没来由的亲切感,仿佛我是这里失散已久的亲人回到故里,仿佛是回到母亲热气腾腾的怀抱,仿佛看到那些对生活充满热爱的人们,在用不懈努力抵达更辽阔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