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春祥
收到《记得年少青衫薄》《就像风儿吹过大地》《人间浅睡》《山中无所有》《一朵落单的云》,署名“桑洛”,煌煌五册散文,我吃了一惊。我对浙江散文的创作情况大致知道一些,但依然孤陋寡闻,这位叫桑洛的文字也实在陌生,这一回,出版方嘱我写序,我才细读他的文字,走进他的世界,五册书,一千多页,一周时间读完,颇多感慨。
我眼中的桑洛,依然是那个伫立溪边放小白船的少年,他似乎永远在行走,一个典型的行者。双肩包,里面有相机、笔记本电脑,大约还有一些水及食物,当他歇息时,他会整理相机,这成了他对行走的回忆,然后,那些深深触动他的场景,迅速变成了笔下的文字。
桑洛的文字,和别的作家一样,也是从家乡开始的。他的家乡叫雅川,这是他心中的高原,时时出现在他的笔下。雅川有鸿井,历史与井水一样深刻;雅川有鼓词传承人,琴声与唱词一样动人;雅川有南宋状元陈亮的疑冢,连接起九百年前深邃的时空;雅川有九重门,一门一门又一门,门门都透射出时代的光阴;雅川还有他外公教他的三句话:说要说得过人,做要做得过人,打要打得过人!读得我真是好想去一次雅川呀!
行者桑洛,三天不走,脚底发痒。桑洛自叙,一有机会,他就会马上离开,让高山的风吹散俗世在脑中累积的灰尘。自然,他的足迹遍及浙江大地、中国大地,甚至世界大地。不过,他最想去的地方,还是山中。山中无所有,让李白常魂牵梦绕,也让他梦绕魂牵。岭上多白云,“白云遍地无人扫”,他却是“一朵落单的云”;山中无所有,“风来绿树春含笑”,片叶皆关情;山中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他在“静待一朵花开”,他要在“山楂树下,等蓝莲花开”,他要“回看山楂树,千里暮云平”,他还要“在山楂树下晴耕雨读”。为什么这么喜欢山,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因为山就在那里。即便是冬日的雨中,他也喜欢一个人静静待在山中,干什么?“我坐在世界的一个角落里,收拾凌凌乱乱的心情,瑟瑟缩缩穿上外衣”。
桑洛和我说,他家的阳台,就对着北山。不过,仅日日看山显然不够,他还要去探山,“春上北山”“又上北山”“夜上北山”“在北山深处”,他将北山看成他的依靠,他的寄托,有这么一座大山作伴,夫复何求?嗯,我赞同。因为我也喜欢北山,它虽然不大不高,却也陪伴了我四年。四十年前求学浙江师范大学,北山也是我们常去的地方,它虽没有让我梦绕魂牵,却是一个忠实的陪伴者。
桑洛的内心是沉静的,他的文字也随之简洁,句式简短,散散的,疏疏的,干净朴素,且大部分时候,思维随时跃动毫无拘束,这是他行文的整体风格,然而,就如好风景常在人迹罕至处一样,桑洛行走时不断碰撞出的火花也不时闪现,思想的芦苇,时而摇曳。
从桑洛的文字中,我还似乎看到了林清玄的影子,深受道佛思想的浸润,略带忧郁与敏感,然而,却是善于思考的,比如,春雷的启迪,比如,阳光下的灰尘,比如,那些举手之劳的善意,大地,天空,星辰,树木,花草,美与丑,真与假,生与死,人世间的一切,他似乎都在用心观察,他知道,几乎所有的日常,都暗藏着生活的真谛,只是没有发现而已,他的行走,某种意义上就是为了寻找这种识见。
我从文字里基本认识了桑洛,却感觉无法准确为他画像,他天马行空般的思想,我无法一一捕捉住,我觉得,他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他一定还会写出更多让我们期待的东西。
西哲柏柆图曾说过:所有的胜利,与征服自己的胜利比起来,都是微不足道的。桑洛是不是一直在征服自己呢?或许,只有他自己能回答。
(《半堤雨》系列五卷,桑洛著,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