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民

　　上世纪90年代初，我刚从常德市来省城工作，就住在东茅街上的一个小院子里。院子的旁边有条小巷，名叫小东茅巷。这条用麻石砌成的小巷，传说是民国时期长沙城里巨富商贾的云集之地。随着民国的消亡，这些巨富商贾也如鸟兽散，只落下一幢幢破败的房子，这条小巷也就失去了当年的繁华。

　　听人讲，在新中国成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条小东茅巷十分冷清，白天只偶尔有行人路过。但每到清晨，天刚蒙蒙亮，这条小巷里各种早点食品的叫卖号子，一直异常热闹，尤其是以“大馒头、小馒头、窝窝头”的叫卖号子最为响亮。这些清晨的叫卖号子，就像机器发出的那种单调、低沉、干涩的声音，我每天清晨就是被这种叫卖号子闹醒。

　　刚开始，我听到这叫卖号子很不习惯，抱怨这频繁的叫卖号子吵醒了瞌睡，搅乱了清晨的宁静，因此心里对叫卖的小贩也很反感。特别是看到推着小平板车的小贩，用旧被子包裹着馒头等食品时，内心嫌这些馒头不卫生。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从未买过这些馒头当早餐。

　　有一次，冬天下雪了，我所在的小区停电，机关食堂无法供应早餐。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去推着小平板车的小贩那里买早点。我递过零钱，小贩从车上旧被子中拿出两个冒着热气的馒头，然后用透明的塑料袋装好递给我。就在我从小贩手中接过馒头的一瞬间，我看见了小贩手冻得像仔姜一样又红又肿，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上露出十分疲惫的样子。见此情景，我没有立即离开，找个话题与小贩聊了起来。从小贩的口中得知，他们是北方农村人，为了生计来到长沙。他们在远离城市的郊区租住民房落脚，民房既是家，又是食品加工坊。他特地说明，他开的食品加工坊有卫生许可证，并经常接受卫生、质检部门的检查。他告诉我，他一年四季几乎每天凌晨两三点多钟开始做馒头等食品，四点多钟就要推着小平板车进城，六点多钟就开始走街串巷叫卖了。

　　听了小贩的介绍，我心头猛地一颤，不由得被小贩的顽强的生活态度所感染。我仿佛看见他凌晨两三点起来揉面团、做馒头、蒸馒头的情景；我仿佛听到他乘着夜色推着小平板车发出的沉闷的声音。我深深地感到了他的不易。一个勤劳的小贩形象在我面前忽然变得高大起来。

　　自从经历与小贩近距离的接触交流后，我对小贩变得亲近起来，经常有意无意地去小贩那里买早点。清晨再听到叫卖号子也感到十分悦耳。有时清晨没听到小贩叫卖号子，还觉得不习惯了！

　　时代大步向前，当年小街拓宽成大道，有一些小巷被修葺一新，有些房屋修旧如旧，恢复了往日古香古色的民俗风格。为了更加便民，在城区的大街小巷增设了林林总总的门面摊点，这些整齐的临街门面和摊点，将食品加工坊或生产车间与门面摊点合成一体，小商小贩们再也不需要清晨进城，再也不用推着小车走街串巷叫卖了。看到城市的这些变化，看到小贩在固定的整洁的临街门面摊点生产经营，劳动强度减轻了许多，我为小贩们良好的生产经营环境感到欣慰，我为党和政府执政为民的理念叫好，我为这座城市的文明进步感到高兴！

　　如今的清晨，偶尔也能听到小贩从临街门面摊点上发出的叫卖号子，但早已不是过去的那种单调、低沉、干涩的声调。我似乎从叫卖号子中，听出了他们对今天幸福生活的赞美和对未来生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