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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7月29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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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的爱情像山峦一样压过来

  张炜

  山河本身比我们浪漫,它自带光芒

  散开时何典与我走在一起。下了阁楼,我们多走了几步,来到河湾。真的有浓浓的蒲草味儿,有一股水腥气。再有不久就该结出蒲米了。水中有咕咕的声音。我仿佛看到一些小眼睛在蒲丛中看着走近的两个人。

  何典回身望着石屋,窗子上映出三个人的影子。他说起上次歌手受伤的情形:“那天小灰这头小驴不高兴了,可能害怕和厌弃吵闹,想跑开,一尥蹄子给了他三下,不轻。他叫得呼天号地。伤的部位不太好。”我明白。我说这次来河湾,明显感受到他们二人,包括老鲁夫妇的辛苦。

  “做好这个地方实在不容易,特别是绿化那块‘秃斑’,简直是往自己身上拴了块大石头。这就不再轻松了,完全改变了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我这样说包含了另一层意思:那个赶赴河湾激动不已的歌手,其实完全不能理解主人的心境,我这里主要指男主人。他不是一位循规蹈矩者,任何概念化的生活对他都不再构成吸引。他在寻找新的生长。

  何典显然意会,说:“这里其实不需要浪漫主义。”“山河本身比我们浪漫,它其实是自带光芒的。我们一激动,就显得蹩脚了。”我说不清楚。我真正想说的话是沉重的。我其实很想说:自上次来到这儿就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一个食客,一个徘徊者,一个不再适合做他朋友的人。而今夜我终于有了更恰切的比喻:自己与这位歌手有某些相似之处。

  人这一辈子就像一条河,到时候就得拐弯

  我看得出,何典和老鲁夫妇今夜有多么高兴。“好了,这就妥当了。”何典一边添茶一边说。在他看来今天既是继续,也是开始。我对这里的感激无以言表,对他们的信任和友谊、对所有的动物植物,更有离去的人,感念无尽。老鲁老伴在黑影里抹了一下眼睛,喊老鲁去下面取东西了。

  阁楼里只剩下我和何典。他叹道:“你真的超出了我的预计。”我说:“你,老鲁夫妇,余之锷和苏步慧,大家看护了一座山。我们继续吧。”“人这一辈子就像一条河,到时候就得拐弯。”他看着外面。今夜没有月亮,窗外星星很大。秋夜让人变得心思澄明。听,蛐蛐,各种秋虫都叫起来。我这会儿有个想法要说,终于不再忍住。

  我说:“我知道你的事情很多,可还是想请你一直住在这里。我们一起打理该多好啊!”

  “为什么?”

  “实话说,我害怕寂寞。我需要你啊。”

  何典嫌冷一样双手捧住热杯,只不饮用。他看着灯光洇不透的角落,吟道:“‘我在这世上太孤独,但孤独得还不够。’”他转脸看我:“这是一位德语诗人写的。你以后会读到的。”

  分开后,我把那句话记在了纸上。

  太阳升到树梢,开始第一天的劳作。那件长长的蓝色制服原来真的属于我,穿上它,金毛和细犬寸步不离。我们穿过栗子林和菜地,直奔养蜂场。我把一捧大丽花、墨菊和绣球花用草梗束好,放在那个黑色大理石前。我看过柿树、核桃、散在侧柏间的冬桃,再去西边坡地。老鲁正摘所剩无几的豆角。“咱这儿最忙的就是秋天,不过冬天有冬天的事情。”他说。“大雪封山时就窝在屋里?”老鲁点头:“到时候看老獾过河,它们跌跤的模样真好。我老伴要按时去山上扬几把玉米高粱,喂喂挨饿的鸟儿。秋天咱们要留一点板栗核桃,那是松鼠的口粮。”

  想想大忙将至的深秋、雪封山河的严冬,一切将是何等不同。既翻开新的一页,就要有相应的深沉、持守和应对。冬天的炉火旁会有吞噬般的阅读,再就是从头做一件不可荒疏的大事:写出家族纪事。这是必要落实的人生责任。

  (本文摘选自《河湾》,张炜著,花城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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