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长沙,雨来得毫无预兆。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便飘起了细密的雨丝。我站在巷口,看着妹妹小心翼翼地迈过水坑,她的动作迟缓而僵硬,像一株被寒风吹弯的竹子。
“哥,你走慢点。”她轻声唤我,声音里带着某种克制。
雨水顺着晴雨伞的边沿滴落,在水泥地上敲出细碎的声响。这条通往“拙医堂”国医馆的小巷,我已走过一次。第一次是听说这位老中医擅治骨伤顽疾,现场采访;今天则是正式就诊。妹妹的腰疼在去年冬天突然加重,常常半夜被疼痛惊醒,像有无数钢针从腰椎向双腿蔓延。在电话里,总能听见她压抑的啜泣声,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到了。”我说。
妹妹停下脚步,看了看那座两层半的小楼。墙上挂着“拙医堂”的牌匾。
候诊室里弥漫着草药的气息,陈皮、当归、黄芪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安宁。
彭大夫的诊室比想象中明亮。老人坐在红木桌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示意妹妹伸出手腕,三根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脉门上,眉头渐渐蹙起。
“夜里痛得厉害?”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
妹妹点点头,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特别是晚上,感觉腰像断了一样。”
彭大夫又问了几个问题,突然话锋一转:“最近工作压力大吗?”妹妹愣住了,眼眶瞬间泛红。我知道她想起了长期做研学的疲惫,她强撑着的坚强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缝。
“病由劳起,这并不是刚才你所说的强直性脊柱炎,而是腰椎间盘突出。”彭大夫说,“你这病,三分在治,七分在养。”接着,他细致地为妹妹检查身体,几经腾挪,拔了一口罐,把渗出的鲜血擦干净,又细细地搽上药,并表示分文不收。
我深深地知道,腰椎间盘突出虽然不是遗传病,但妹妹过于劳累加重了病情。作为哥哥,我有责任提醒她注意劳逸结合。
这个瞬间,我忽然明白彭大夫话中的深意。病痛固然折磨人,但更可怕的是被病痛困住的生活。妹妹的腰椎或许需要长期调理,但她依然可以感受工作的成就,体会亲情的温暖。就像这五月的雨,虽然缠绵不断,却也滋养着巷角那丛倔强的野蔷薇。
回家的路上,妹妹的脚步似乎轻快了些。雨滴落在水洼里,激起一圈圈涟漪,又很快恢复平静。我们的倒影在水面摇晃,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始终并肩而行。梁湘茂(湖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