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安静的午后或是捧一杯茶凝思的片刻,有时会莫名地想起那个叫苏小妹的女子,她的温柔细语,她的羸弱坚强,总会让我的心绪从纷扰的尘世一下子回落到最柔软的角落。
遇到苏小妹那年,新病房大楼还未竣工,妇产科病房和耳鼻喉科病房暂时合在一起,我那时已怀有5个月身孕,孩子的预产期在秋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日子就在上下班中度过,平静而安然。
不记得是在怎样的一个日子遇见的苏小妹,见她的第一眼,就被她严重突出的眼球吓住了,由于乳腺癌及鼻咽癌晚期,癌细胞已扩散到颅内,她的双眼已近失明,而疼痛也一直不断地折磨着她,她看上去是那样苍白瘦弱。她的哥哥在旁边搀扶着她,眼里满是疲惫与无能为力的心痛。此前我一直在妇产科工作,很少接触癌症患者,见到苏小妹,听到她病弱躯体里发出的声音竟是那样温柔,便感到内心深处有一棵藤蔓在暗暗滋生、缠绕,有令人窒息的怜惜。
渐渐地,和苏小妹熟了,我叫她小妹姐,知道她年轻时便患了乳腺癌,一直未婚,饱受病痛的折磨,她的父母早年去世,留她和哥哥相依为命。这对苦命的兄妹,虽处困境却安然面对,对别人的一点点举手之劳都连连道谢,谦和中有着一股让人尊敬的沉默与安静。小妹姐每天要打好几次镇痛针,她总是隐忍着,直到坚持不住才按响呼叫器,当我们为她注射镇痛药之后,她更是连声道谢,语气平和温柔,丝毫听不出她正饱受折磨。有一次她和我说起她的病情,语气平淡,略过种种痛苦,末了只说连累了她的哥哥,我在旁听得哽咽,她握住我的手柔柔地说:“怀孕时流泪对眼睛不好呢,孩子出来也会爱哭……”。
日子继续着,小妹姐的病情也一天天在加重,她不再像刚来时那样还能出来走走,和我们聊聊天,她的身体已虚弱得只能躺在床上,每天要涂几次眼膏来缓解疼痛,也吃不下什么了,我开始变得害怕进她的房间,怕看见她的痛苦,更怕哪一天要面对她的离去。她自己倒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柔与坚强,做治疗时总要和我聊聊天,问问我肚子里小家伙的情况,她说她喜欢女孩子,若不是眼睛看不见了,一定要亲手织几件毛衣送给孩子。握着她瘦骨嶙峋的手,我觉得与她之间有一种奇异的感情,那种感情超越了一般护患之间的情感,是由职业关系而建立起来的一种看不见的亲情般的温情,它让我面对每一位患者时更加细致与真诚。
后来我把母亲每天为我熬的营养汤带一份给小妹姐,她哥哥开始不肯要,我想是出于一种在窘境中的自尊吧。对于他,我一直怀有一份尊敬,我告诉他,带碗汤并不麻烦,食堂里的东西可能不合小妹姐的口味,他终于默默地端走了,后来又将碗洗得干干净净地还回来,看着空空的碗,我欣喜于小妹姐总算能吃进去一点东西了。
没多久新住院大楼启用了,妇产科和耳鼻喉科也分别搬入了新病房,而我因早产提前一个月分娩,和小妹姐就这样分开了,中间遇到耳鼻喉科的同事问起小妹姐,说她已经转到分院治疗,走之前还念叨着要去看我和孩子……此一别我知道可能再难相见,只能在心底默默地祝福她,走好,走得安然,少一些痛苦,在另一个世界幸福快乐。
长沙市中心医院主管护师 朱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