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沃德养老院似乎具备所有的要素。设施是最新的,拥有最高的安全和护理评级。爱丽丝所在的区域能保证她在更安全、更可控的条件下,享有过去家里的舒适。这里的安排让她的子女和大家庭感觉极其安心。但是爱丽丝的感觉并不是这样,她从来没有适应也没有接受那里的生活。无论那里的员工或者家里人为她做什么,她只是觉得越来越痛苦。
我就这种情形同她交谈,她也说不清楚是什么使得她不快乐。她的抱怨跟我经常听到的疗养院病人的抱怨一样:“那不是家。”对爱丽丝来说,朗沃德只是家的一个摹本。对一个人而言,有一个觉得是自己家的地方,其重要性就像水之于鱼一样。
我们似乎屈从于这样一个信念:一旦失去身体的独立性,有价值的生活和自由就根本不可能了。爱丽丝放弃她在格林城堡街的家意味着放弃她过去几十年为自己营造的生活,朗沃德强制性的结构和监管比她过去需要应付的多出了很多。助理们观察她的饮食,护士们监控她的健康。他们发现她步履越来越不稳当,让她使用助步车;当工作人员担心她有几种药没有吃的时候,通知她把药交给护士保管,每天两次到护士站,在他们的直接监管下吃药;吉姆和娜恩雇了一位名叫玛丽的兼职助理来帮助爱丽丝遵从要求,陪伴她,可一次待几个小时的陪伴,使爱丽丝的情形更加压抑。
有一天,在吉姆探望爱丽丝。那是1994年冬天, 当时她已因髋骨骨折、入住全程陪护的疗养区几个星期,距她入住朗沃德刚好两年。他把她从房间推到院子里散步。他们母子两个都沉默寡言,满足于静静地坐着,看人来人往。突然,她靠近他,只轻声说了一句话。
“我准备好了。”她说。
他望着她,她望着他。他明白她的意思,她已经准备走了。
吉姆说:“好的,妈。”
他感觉到一阵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不久之后,他们一起填写了疗养院记录上的复苏要求。如果她心跳或者呼吸终止,他们不会尝试把她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他们不会做胸外按压,或者电击,或者从喉咙插入呼吸管。他们会让她走。
几个月过去了。她等待着、忍耐着。4月的一个晚上,她腹部疼痛。她简单地告诉了护士,然后决定什么都不再说。后来,她咯血。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没有按呼叫铃,也没跟她的同屋打招呼;她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第二天早晨,助手来到她的楼层叫醒居民时,发现她已经过世了。
作者:阿图·葛文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