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立伟

最终，朋友们都成了记忆这部大书中的一些章节，华丽、锦绣、弥足珍贵，但是这部书，也只是往回翻，才可看到它的动人与精彩。

接到一个电话，是深圳一位朋友来到长沙，想起有些故旧多年未见，他要请个饭局，让大家聚一聚，叙个友情地久天长。这心肠当然是无比美好的。

其实这样的情形经常都会有。某人衣锦还乡，或某人路过故里，想起曾经在一起交往过的朋友，于是就张罗着要聚聚会，热闹热闹，是对从前岁月的纪念，也是对从前友谊的回首——倒不是显摆，或者另有他图。不过这样的场合见得多了，会得出个千篇一律的印象，众人会说出同样的话，会涌出同样的情绪，会高兴，也会尴尬，甚至无聊。

高兴是当然的，何以会尴尬甚或无聊呢？

因为五个指头不一般长，来的人中间，有混得好的，有混得不好的。那混得不好的，对比请客的主，或者对比做客的其他混得好的主，他心理会相当不平衡，会失落，会自卑，会说出一些杀风景的话来，有意或无意。这样的时候，主人会尴尬，客人会无聊。于是岔开话题寒暄几句，散伙。“友谊地久天长”就只是一首歌，在人间飘荡，但不是人间实景。

我有一些朋友，原先的关系相当不错，后来，渐渐，就没了往来。即使邂逅了，惊喜之余，却忽然发觉没了话说。有过好多回这样的经验，让我思忖究竟是自己变了呢，还是他变了，或者，是这个社会变了，再或者，是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我找不出答案。反正，一些旧日的朋友就这么样地消失了。换句话说，是一些从前的朋友，走进我的记忆深处了，像鱼儿一样，沉潜在时间的水底。

那么，又有了新朋友吗？

肯定。

但是若干年过去，他们也会像从前的朋友那样，渐渐变得陌生，慢慢失去交往吗？

几乎，也肯定。

最终，朋友们都成了记忆这部大书中的一些章节，华丽、锦绣、弥足珍贵，但是这部书，也只是往回翻，才可看到它的动人与精彩。

我假托了个借口，说我在外地出差，终于没去参加深圳的朋友的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