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贝多芬还是我念中学时期。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时不知CD为何物,也没有现在精细的音响视听。那时我们有的,只是一盒盒现在再找不到踪影的粗糙的磁带。
那时我悄悄喜欢班上的一个大眼睛女孩。正是她把贝多芬的《命运》带到班上。我现在还记得那盒磁带的封面,法国的钢琴王子克莱德曼被印刷在中间,在他的肖像右上方,写着“命运”两个斗大的字。
八十年代,我为之狂热的是长发过肩、眼神冷漠的齐秦。我压根就没想过要去听什么没有歌词的音乐。但是我还是为了多找和那女同学接近的借口,先把她的磁带借了回去。《命运》——后来我才知道它的全名是《命运交响曲》——的突兀而上的节奏一下子就把我攥得很紧。原来,在流行歌之外,同样的音符还可以创造出更加直击人心的猛烈效果。
那盒磁带后面还有什么我没去听了,我只是听完《命运》,就把磁带倒回去,一遍遍重复地听。我根本不知道,贝多芬会从那时起,再也不放开对我的紧攥。
后来除听音乐外,迷恋上阅读。在很多年里,我最热爱的小说是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这本伟大的音乐小说让我身不由己地陷入到古典音乐中去。但直到若干年后,我读到《贝多芬传》时才恍然发现,影响我那么多年的克利斯朵夫的原型居然就是贝多芬。罗曼·罗兰笔下的莱茵河、教堂、钟声,无处不在贝多芬的生命中回响。
即使众所周知,即使贝多芬是一个真实的存在,我还是无法理解一个耳聋者对音符的令人惊骇的捕捉。也许正是这一残缺,才使贝多芬全面地进入内心,也全面地进入他的命运。即使有人说他对艺术的爱和对生活的爱战胜了他个人的苦痛和绝望,以致苦难变成了他创作力量的源泉。尽管这句话毫不虚假,但我还是觉得它难以说出贝多芬的全部。在贝多芬的音乐里,他流露的感情只能用“崇高”二字。而且,在古典音乐大师中,也只有贝多芬,以其朴实鲜明的风格易于让大众接受,接受之后又能感受到它的壮丽宏伟。他抒情的悲哀与反抗的怒吼,是如此惊心动魄地让听者感觉自己在抚摸一颗真正的灵魂。
二十多年过去了,贝多芬对我始终是种强烈的吸引。或许,只有在他的音乐中,才让我切实感到什么是真正的命运。■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