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孝阳 著
青岛出版社
老子非要争一口气不可
一九七七年,我的工资加了五块钱,每月拿三十六块钱。社会上都在讲陈景润,讲他为了证明哥德巴赫猜想,老把头往电线杆上撞。母亲开始做我的工作,说,“别人可以证明一加一等于二,你为什么不能证明一加二等于三?”
我说,“陈景润练了铁头功,你儿子没有。再说,若全中国人民都是陈景润,那谁来修街上的电线?”我没提自己也往电线杆上撞过头的事,不好意思讲,因为我是回头打望姑娘。母亲被我气得嘴唇发抖。继父回来了,翘起腿,点燃了一根大前门,说道,“国安,国家马上要恢复高考了,我看你去试试吧。”
我说,“我都上班了,还考什么考?”继父说,“我看了文件,工人农民、知识青年、复员军人等都可以考。老话说,大乱大治。乱了这么多年,我看以后这社会上有文凭的人要吃香了。”我懒懒洋洋地应了,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过几天,继父搬来一摞复习资料。我哪里看得进?我交往的多是不良青年,谁都不把所谓知识当一回事。
还记得陈映真吗?一天晚上,我从朋友那喝酒回来,路灯下蹲着一个女人。我没留神,跌跌撞撞走到她身边,冷风一次,哇一下呕吐。这一吐不要紧,还一脚踢翻暗处的椅子。那女人慌忙起身,扶好椅子不无埋怨地说道,“你这人是怎么走路的?”咦,这不是那个吃了我半个月馒头的女孩吗?身材虽高挑了不少,这脸蛋还是有印象的。何况她眉心处还有那么一粒痣。女孩认出我,结结巴巴地说道,“是你啊。”我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顺手捡起女孩搁下的书,随手一翻,吃了一惊,“你看得懂?”女孩儿看的是一本《高等数学》。我也翻过,如看天书。“慢慢看,就看得懂。”女孩儿小声说道,“马上国家要高考了,我想去报名。”我一下子臊了耳根,李国安啊李国安,人家可以蹲在路灯下看书,可能还没有馒头吃,你他妈的条件这么好,还整天游手好闲,不行,老子非要争一口气不可。这年夏天,我考取了省师范大学。我又在偶遇陈映真的路灯下逛了几夜,还在附近打听过几次,都没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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