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段春娟
有人给汪曾祺先生贴标签,说他是乡土作家,他不乐意接受;又有人说他是风俗画作家,他就很开心,并坦承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在他笔下,各种风俗浓得化不开。在汪曾祺看来,风俗主要指仪式和节日。元宵节作为中国人很重要的民俗节日,也是农历新年的续章,出现在他不同时期的各色作品中,也就自然而然的了。更何况他出生在1920年3月5日,这一天正好是农历元宵节。有这样的由头,他似乎就更乐于借此抒发感兴、寄意传情了。
《故乡的元宵》一文写于1993年2月12日,元宵节刚过去五六天。他在文中回忆:故乡的元宵白日静静的,偶或年头有送麒麟的——他对送麒麟的唱的歌印象很深:“格炸炸,格炸炸,麒麟送子到你家……”,巷子口有吹糖人的、捏面人的,或到天地坛看人拉“天嗡子”,到泰山庙看老妈妈烧香。一天快过去了。继而又笔锋一转:“不过元宵要等到晚上,上了灯,才算。”接着写灯——这也是文章的重头戏:“各屋里的灯都点起来了。大妈屋里是四盏玻璃方灯。二妈屋里是画了红寿字的白明角玻璃灯,还有一张珠子灯。我的继母屋里点的是红琉璃泡子。一屋子灯光,明亮而温柔,显得很吉祥。”又写上街去看走马灯——各家的走马灯;孩子有自己的灯——兔子灯、绣球灯、马灯,小小孩提的是西瓜灯、虾蟆灯、鱼灯……结尾是这样:“年过完了,明天十六,所有店铺就‘大开门’了。我们那里,初一到初五,店铺都不开门。初六打开两扇排门,卖一点市民必需的东西,叫做‘小开门’。十六把全部排门卸掉,放一挂鞭,几个炮仗。叫做‘大开门’,开始正常营业。年,就这样过去了。”
像他的老师沈从文先生一样,汪先生也很会结尾。
在自传体散文《我的父亲》中,他写父亲手很巧,总是活得很有兴致,会做各种玩意。“元宵节他用通草为瓣,用画牡丹的西洋红染出深浅,做成一盏荷花灯,点了蜡烛,比真花还美。他用蝉翼笺染成浅绿,以铁丝为骨,做了一盏纺织娘灯,下安细竹棍。我和姐姐提了,举着这两盏灯上街,到邻居家串门,好多人围着看。”
汪曾祺曾动情地说:“我的童年是很美的。”
在《七十书怀》中,他回忆小时候的元宵节:“沾了元宵节的光,我的生日总不会忘记。但是小时候不做生日,到了那天,我总是鼓捣一个很大的、下面安四个轱辘的兔子灯,晚上牵了自制的兔子灯,里面插了蜡烛,在家里厅堂过道里到处跑,有时还要牵到相熟的店铺中去串门。”
汪曾祺笔下的元宵节很美、很动人,也常让我联想到当下的儿童教育。这些文章,其实都可作为美育的范例。从事教育工作的、为人父母的,都应好好读读汪曾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