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市南雅中学高二1613班 毛俪蓉
窗外开始下雪,只是零星的两三点,没有什么积雪。屋内并不冷,依偎着火炉有些昏昏欲睡。待手烤暖和了,扒拉出一本《唐诗鉴赏词典》,喝着醇热豆浆悠然读诗,便不得不感叹生活之美好。
诗也很美好。一晃几千年,一步一吟诗,目光所及的诗人诗篇,皆璀璨耀眼。唐朝,词之初,诗之盛,开元到天宝,长安至洛阳,每笔历史都由大红朱砂写就,衣袂一挥便有众士相随,那是一个聚着才气,高唱李杜,大步迈进的年代。
我的目光却停在了一个名字上——李贺。先前只听说他诗风诡秘,课文里的《李凭箜篌引》便可见一二。突然起了阅读的兴趣,见李贺“诗鬼”名号在手,而“鬼”字使他的形象一下子阴郁、瘦削起来,从书中缓缓立起,垂着的眼突然抬起盯向我,眸子里竟是我不懂的悲与冷。一身素衣仍是挺俊,被风雪黑夜慢慢吞没。怎会有如此阴冷之人?怪哉!我搓了搓手,决意读一读我好像不曾认识的李贺。
李贺出生时,正处于大唐由盛转衰之时,色调已慢慢黯淡,家道中落,才志不减,名动京城,一句“提携玉龙为君死”足见意气。这样一位快乐、热情的天才若是高中,必将大有作为。可因那不明不白的避讳,因那暗中嫉妒的一双眼,在踏进圣上为才子们编造的梦里,李贺的科举梦支离破碎。
历代不得志的人往往令后人心痛、惋惜,读李贺,也是如此。李贺多想留住时间啊,他还有心中大业未就,但“可怜日暮嫣香落”,悲哀,却毫无办法。“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连落英缤纷也在提醒他为时不多。他敏感,无奈归家时弟弟“病骨犹能在,人间底事无”的宽慰,看似平淡却满腹悲愤不可言;他压抑、阴沉,“幽兰露,如啼眼”“烹龙炮凤玉脂泣”,笔下草木皆如鬼神般诡秘冷艳。他游走在幻想与现实,人间与冥府,浓艳至极里都是他的郁结苦衷;他“劝君终日酩酊醉”,唯醉时才数落苦闷,此般抒怀就在空寂夜里回响几千年,像外来星际播放的电波。而李贺承屈原的浪漫主义,和西方唯美主义相通的美学理念,安然地陪着他,乖巧地等后人拂去灰尘,拾捡起来。
一身冷汗,豆浆已凉,却又想哭。大概是日暮的渲染,为来不及珍重之事;大概是被诗里的冷厉虚荒吓住;大概是触及到一个千年前孤寂愤懑的灵魂。
望向窗外,雪渐渐大起来,寒气蹿入,大口大口地吞没暖意。暮色沉沉而灯未亮,天地间只有静默的黑底白字。悲,悲痛,痛惜。李贺的悲愤向着幻想时空延伸,唯有这里,他才可肆意驰骋,享受人间被剥夺的幸福。他自己编造了一个梦,义无反顾地踏进去,在诗歌里,在浓墨里,在笔锋里,便得以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