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付康松

    昨天跟母亲聊天，母亲无意中提起，当年我中学的黄老师曾奚落过我父亲对我太不关心了，对父亲触动很大。

    黄老师是我中学一年级的生物老师，是个性情清淡的青年老师，有才华又神秘。初中毕业前夕，我托父亲去找黄老师帮我补一次课。

    他的才华，我在听他一年的课里领略过。他的神秘，则来自他淡然的性格，和众人口中流传的关于他的一个传闻。

    那时，黄老师在考研，据说失败好多次了，那年已是他第七次考研。听已经高中毕业的师姐说，老师考研是为了一个女生。是老师大学毕业前在一所中学的高三班实习时认识的，女生后来在高考中考上重点本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省城的一个局里工作。

    老师平素上课，从不带备课本、教材，只拿两支粉笔。在上课预备铃响时，他准时到教室门口，上课铃响第二遍，进来上课。讲到知识要点，就提高声音说：“翻到第×页，数到第×行，从那一句划起，一直划到……将这些都给我背下来！”老师不戴手表，从不看时间，但讲课的节奏把握得很好，总是在下课前5分钟结束讲课。布置完作业后，下课铃一响，他就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一分钟也不停留。老师剪个很短的寸头，喜欢打篮球，身板结实，走路虎虎生风。

    这样的单身青年老师，如同夜空里明亮的星辰，在女生心中笼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学校乒乓球赛，老师当评委，我们班一个打乒乓球很棒的漂亮女生参赛。比赛时，她穿了一条公主款的白色连衣裙，将一头及腰的长发披着，在头顶织了花式发辫，用好看的蝴蝶顶夹束起，很美。她每接一个球，或发一个球，都故意转个圈。这样，她的长发和裙裾就在秋风里飞了起来，像一只白色蝴蝶翩然飞舞。

    我偷偷看老师的表情，穿一身湛青色运动装的老师坐在藤椅里，两只手搭在藤椅的半圆形扶手上，眼睛半眯起，对女生的表演很冷然，照样铁面无私地按比赛规则扣她分，判她输、下场，我暗笑女生白费心思。

    没有想到，老师竟会答应给我补课。父亲告知我：“明天下午全校的人去电影院看电影，黄老师会在他屋里等你，你去找他。”

    第二天，大家都去看电影了，校园里静悄悄的，风从后山的树林里吹下来，带来一片火红的枫叶，在我头顶飞旋了一圈，飘落。我伸手接住它，红色的叶子上叶脉清晰毕现。

    在半山腰的枫树旁有一排黑瓦灰砖平房，其中一间小屋，门开着，像善意地暗示。老师住在那间干净整洁的小屋里，以前我和几个同学一起去过。

    可是，今天我敢独自走进去吗？他在我心里，有如神一样地存在。我站在操坪的古樟树下仰望那间小屋，望了很久。

    几个小时过去，电影散场，大家陆续回学校，那间小屋的门慢慢关上了，天空忽然落起雨来。

    “站在雨里，泪水在眼底，不知该往哪里去……”

    不知谁家传出收音机播放的歌声，那歌声陌生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有一瞬间，除了老师的小屋，其他一切在我眼里消失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落雨了，快走啊！”一个女同学从我身边跑过去，看见我在雨里发懵，她又转身回来，拖起我的手往教室跑。

    几个月后，老师被中科院录取为研究生，全乡震动，老师成了我们中学的神话。

    那是1993年秋天，我们乡里这所普通的县级中学降级为乡级中学前夕。那个传说中的姑娘——老师喜欢的女生，出现了。除了她一米七几的身高有点超乎我的想象之外，她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白净、斯文、清秀，戴一副细黑边眼镜，说话的声音特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