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文润
那是一个寒冷而又令人感动的夜晚,当《拉德斯基进行曲》最后一个音符像一朵蒲公英消失在新年音乐会的演出大厅时,我如梦方醒,徐徐起身,随着安静的人群走出巴山大剧院,我回头望了一眼,不少观众拥向前台举起手机拍照,记录这个难忘的时刻。那些耀眼的闪光灯无疑也是在向乐团的灵魂人物——著名指挥家沃特·希尔格斯表达崇敬之情,这样的人生时刻值得纪念,这样的珍贵场面值得回忆,让我涌起一缕暖意。
在所有的艺术门类中,我对音乐始终怀有敬意,如同仰视夜空中那些散发着神话与传说光泽的遥远星辰。这一次,托文化惠民政策的福,让四川达州人民有幸在家门口近距离欣赏到了一场世界水准的交响乐演奏。在近两个小时的新年音乐会里,我就像一位怀着虔诚之心小心翼翼走进圣殿的朝圣者,在第一个音符响起之时,就心甘情愿地把我的想象力和对艺术的膜拜献给了音乐家们,让他们用充满魔力的倾情演奏带着我的灵魂在艺术的殿堂自由飞翔,无论是贝多芬的《艾格蒙特》序曲和勃拉姆斯的第四交响曲,还是沃恩·威廉斯的《大海之歌》和乔治·比才的《卡门》序曲、约瑟夫·施特劳斯的快速波尔卡,或是小约翰·施特劳斯的《皇帝圆舞曲》,都堪称经典,更是一道道音乐大餐,尤其是那首我多年前从网络下载被我欣赏过无数次的《蓝色多瑙河》,在现场近距离欣赏有着完全不同的感受。
当小提琴在A大调上轻轻奏出一串舒缓的震音时,我的眼前立刻出现了这样的画面:宁静的多瑙河上晨曦初露,波光粼粼,生机无限。同时它让我联想起了小约翰·施特劳斯这首不朽的圆舞曲成名之作问世相隔6年之后,法国印象派大师莫奈1873年在阿弗尔港口画的那幅著名的油画写生《日出·印象》,两位大师一定心有灵犀,不然他们怎么会不约而同地选择黎明为创作元素?那些旋律与笔触交织一起,重叠出另一番奇妙的艺术效果,而从转到A大调上的那些连绵不绝的起伏旋律里,我仿佛听到了桨橹拍打着水面的闷响,甚至闻到了薄雾中蓝色的多瑙河水那一丝丝扑鼻而来的清新气息……
我欣喜地注意到,那些与我一起刚刚接受了艺术洗礼的观众,散场时的脚步似乎放轻了许多,神情安静,目光柔和。他们懂或是不懂交响乐已经不再重要。在音乐的感染和陶醉下我们一起心动,一起动容,眼眶潮润。
让我猝不及防的是,我眼前却不合时宜地闪现出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希特勒形象……庆幸的是,此时我却更记得40多年前,时任联邦德国总理维利· 勃兰特在华沙犹太人死难者纪念碑下那惊世骇俗的一跪,被誉为“欧洲约一千年来最强烈的谢罪表现”。在他的膝盖跪在坚硬冰冷的地面那一瞬间,在现场目睹了这一伟大时刻的善良人们,为勃兰特的这个真诚而勇敢的谢罪举动感动得掉下热泪,这一跪,征服了饱受纳粹蹂躏的波兰人民,也冲淡了积淀在他们心中的愤怒与仇恨;这一跪,也让总理勃兰特和他的国家获得了全世界每一个爱好和平的人的尊重。
这是善的力量,良知的力量,这是另一种征服。和艺术的征服一样,这样的征服直达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