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县第一中学1401班 范典仪
阿亮整个身体陷入老式的旧皮沙发里,他的眉头没有舒展开,他在想如何解决他的晚饭,何时整理完公司的文件……突然,阿亮的眼神落在茶几上的那个墨绿色的铁盒上,指腹触到冰凉的铁皮,仿佛有一股奇怪的电流,打开了某个尘封了许久的记忆。
阿亮记起来,自己小时候也有个这般大小的铁盒,用来装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阿亮有些躁动了,他感到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跳动,它们在呼喊着一个熟悉而又遥远的名词——乌茶镇。
乌茶镇是阿亮出生的地方,因土地肥沃好产茶,又特以乌茶为最,便叫乌茶镇。因家中频遭变故,阿亮十多岁便离开了乌茶镇,没再回去。想到这,阿亮眼睛有些酸涩,他有点想回去看看。
阿亮选择了时间最近的一趟中巴,在手机上匆匆编好请病假的邮件后跳上了车。巴士是城乡巴士,终点站便是乌茶镇,却改了名,叫“新开发区”。大概因为老旧失修,巴士总发出“吱呀”的响声,这响声让他想起小时家中的木床,想起河边随风倾倒的芦苇,想起赤脚在田埂上撒野的午后……他想起他的铁皮箱,埋在一棵樟树旁。
进镇的路没有变,只是加了水泥;路旁的山坡没有变,只是变成一片废墟。不远处的工地上矗立着某个大厦的半成品,镇子的大致格局仍然没变,但施工让镇子里古树只剩一棵,用黄色警戒线围了起来,阿亮走近,看到了告示牌上写着“贵樟稀有,勿动”。他兴奋极了,抛开了所有失落,把剩下的期望孤注一掷地投在这棵树上。
果然,他挖到了生锈的铁箱。阿亮顺势坐在地上,把箱子打开费了好些劲。盒子最上方,放着一张黄色车票,阿亮用手捏起来,又马上放下,纸已经失水变得很脆,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它吹裂。
阿亮记起来,这车票,是姐姐第一次坐火车从外地回来时特意留给他的。姐姐十多岁便辍学在外打工,外面的世界,让一个在茶镇生活的男孩充满了好奇。阿亮还记得当他从姐姐手上拿过这一张车票时,就仿佛自己也坐着火车游历过一般。
箱子下面放了一本小人书,书旁放了几个纸板,一些褪色的糖纸。纸板是爸爸的烟盒做的,而对爸爸的印象,是阳光下坐在树桩上抽烟的厚实背影,是从外地回家时用叶片给他吹的曲子,是……没有了,对父亲的记忆中断得早而短促,工地防护不牢,爸爸就这样潦草地离开!对妈妈的记忆就像糖纸一般,是甜的,到头来却留下匮乏的脆弱的纸片,一个支离破碎的家。
阿亮感到自己的脑子像一团棉花,正被悲伤又浓稠的墨水侵染,他把手掏到箱底,没有铜板,只有一张发黄的草纸,纸上的字勉强能辨认“今用古铜易贵樟”。
工地上的工人又开始了工作,阿亮与这棵树面对面地站着,他感到空气中有一把刷子,轻而无声地掠过这片土地,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阿亮矗在路口,直直地望着那棵树。他意识到,在这样无声沉寂的人树凝望中,夹杂了多少情感和时光,他仿佛不是在望一棵树,而是在与一位友人送别,它们仅存且唯一见证着乌茶镇的过去。而这一刻,阿亮感到自己仿佛同这棵树一起度过了这无比艰辛的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