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佳玮
从横滨出发去东京,不认得路线,问地铁站台的小哥。小哥不太会英文,日语又沟通不畅,急坏了,先拽着我去看公示牌的地图,指手画脚一番;再给我一份地图,用笔画清路线;最后把我送上站台,不断比划方向,直到我不断点头确认“OK”,他才放心,连着鞠了四个躬,回岗位去了。我乍进地铁车厢,吓一跳:时当黄昏,满车厢衣冠肃穆,大家低头看书读报看杂志玩翻盖手机,气氛谨严。后来坐过两次才发现,东京都附近的上班族坐车大多如此,倒不是专门板脸吓唬我。
巴黎的地铁也挺安静,大家低头看书、玩手机。姑娘们多穿黑灰大衣,倒是些北非来的衣着艳丽、首饰花哨的阿姨们爱说话。
巴黎的地铁线路,年龄差距甚大。老的极老,能追溯到20世纪初,车门需要人手动按或拉;站台之间的甬道都像古典式建筑;新的则很新,也快,站台上广告也换得勤。巴黎地铁多卖艺人,我见过有老华人中气十足,唱“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的,法国人听不懂歌词,但听调门高亢,还有凑热闹鼓掌的,给硬币也格外积极。
葡萄牙的波尔图有一条看似是轻轨的线路,但换乘路线极诡异,有一站换乘简直是上山下乡的一次短途远足,而且得等24分钟。有经验的诸位一下车就跑到站台旁花田里坐着,晒太阳,喝饮料。所以在葡萄牙,坐轨道交通极易变成彼此关爱暖人心的旅途。里斯本著名的有轨电车线路,即去到贝伦塔的那一拨,车行得慢。我去过三次,每次上车,都有老夫妇看我亚洲脸,先问一句“是去贝伦塔的吗”,之后沿途每到一站,便回头关照我们“还有多少多少站”,待我们下车时,老太太老先生一起挥手,笑得如释重负。
我在拉斯佩奇到罗马的列车上,见一对老夫妇——老阿姨手持一篮樱桃,老伯伯手持一本嘲笑贝卢斯科尼买春的杂志。那对意大利夫妇只会意大利语,听不懂英语或法语,但特别热情,又爱打手势,终于下车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老阿姨叫弗洛达,而且吃光了她的樱桃;知道老伯伯叫弗朗切斯科,是在都灵工作的菲亚特工程师。我把在威尼斯买的玻璃瓶送了一对给他们,弗洛达在我脸上亲了许多下;回到巴黎,连着三个星期,我都接到弗洛达寄来的火腿和腊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