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维

    我的大儿子今年高三。和其他荷尔蒙过剩的新加坡青春期男生一样，他平常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赛艇队训练、跟猪朋狗友们在社交网络上嘻嘻哈哈上。

    前一周我出差回来，见到青春期赛艇好手居然端坐在书桌前，一手抠着青春痘，一手拿着本书。拿来一看，他居然在看威廉·施乐写的《第三帝国的兴亡：纳粹德国史》。

    我很好奇：“Dude，你怎么忽然对历史书感兴趣了？”青春痘答：“下周老师要叫我们上台讲‘希特勒对德国的统治，是否有给德国人民带来了任何好处’的讲题。我们五个哥们一个组做PPT和书面报告，全组上台讲给老师和全班同学听。”

    这个题让我有点好奇，暗地里嘀咕：好端端的不强调希特勒满手鲜血，居然要找他对德国人民究竟有没有干过一点好事？作为一个以死记硬背教科书和标准答案作为应付历史考试主要手段的过来人，我开始观察青春痘怎么应付他的历史课。

    青春痘和他的组员根据老师开的书单，分头去学校和社区的图书馆借书。他把任务分配给组员，每一人限定时间读完相关章节，划出重点，归纳出书里的主要观点。仗义的青春痘组长以身作则，拿了最厚的书来啃。

    另外，老师也不限制他们上网找资料来剪剪贴贴，还推荐了几个网站，要他们自行去收集整理不限于教科书上提到的希特勒上台后的政治、经济、社会、军事等各方面的政策，把每项政策的影响大小列出等级，由最重要的政策开始探讨每一个政策对当时德国人民的利和弊。

    到了下个星期一，青春痘带了他的组员来家里，在他房间里，大家吵得不可开交。

    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他们对希特勒上台后，通过各种基础建设和扩军备战来协助德国500万的失业人口的政策的嘴仗。

    同学一：“帝国劳工服务局组织了很多失业农民和工人去修建铁路、公路和公用设施，让人家有工作，有饭吃，这个应该算是给德国人民好处了吧。”

    同学二：“你傻了吧，都没有好好看资料。在那个时候，德国的工人都被控制到‘德国工人阵线’里头，他们没有罢工的权利，也没有要求加薪和更好工作条件的权利，他们的工资都由国家规定。1937年，德国工人每周要工作72小时，这也算好处吗？！”

    同学一：“我当然有看资料！你才没有。当时德国政府还给工人提供很多大众娱乐，工人肯定很爽。当时每周存五马克就可以买车，起码现在新加坡做不到吧。”

    以上过程重复N遍后，五个青春痘男终于在熬夜拌嘴赶功课中耗尽了过度旺盛的精力，横七竖八地睡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青春痘的教科书要求书面报告的写作里头“每提出一个观点，都要提出相应的论据和合理的推理论证”。

    谨摘录一段他们的书面报告：希特勒于1933年在德国掌权后，通过重建经济和军队令德国复兴。但是他对德国的统治并没有给德国工人带来显著的好处，因为他的许多政策都非常严厉。虽然德国的失业率得到了降低，但是在严厉的劳工政策下，德国人民的生活在希特勒的领导下并没有提升。年轻人因为被征兵而失去了工作赚钱的机会；结婚的女性也被鼓励辞职以让位给男性；公共工程的工人工资长期保持不变但工时加长；工人微薄的工资还被强迫缴交一部分给政府主导的工会。

    第一句提观点，第二句展开逻辑，第三句提出证据。

    我服了这些青春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