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H先生是在内科病房。他因“频繁呕吐隔夜宿食”就诊，超声检查发现上腹部有一大包块。尽管病情不轻，H先生依然表现得乐观而平静，言谈中带有一丝孩子气，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而，他的病情很快恶化。病理结果显示他患有弥漫性大B细胞淋巴瘤，主要病灶位于腹部，导致消化道梗阻。经过三天的标准化疗，H先生的肿瘤缩小，消化道通畅，能够恢复进食。他愉快地向家人介绍我：“这是我的主管医生王大夫，她医术精湛，我一定会康复。”他的信任为我在工作中的低谷带来了极大的鼓励。

　　但好景不长，肿瘤在化疗后复发，再次引发消化道梗阻。我们更换了二线治疗方案，副作用十分严重，H先生忍受了极大的痛苦，但肿瘤并未缩小。那时，治疗选择有限，我知道已经无力回天，却不知如何对他说。无效的治疗让我们无力，也让H先生和家属陷入绝望。

　　面对这份无力感，我潜意识中选择了逃避。当H先生联系我询问借病理切片的事时，我因忙碌未能及时回应。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收到他的消息。偶尔我会想，他是否参与了临床试验，或者是否找到了有效的治疗方法。

　　不久后，我得知H先生去世的消息，震惊之余，我翻阅了他的病历。记录显示，他因肿瘤引发急性上消化道大出血，最终失血性休克去世。病历文字虽冷静客观，我却感受到了他临终时的痛苦与不甘。

　　这件事让我内疚不已。两年后，我加入了缓和医疗团队，第一次真正认识到，医生即使无法治愈，也能提供帮助。宁晓红老师在听我讲述H先生的故事时，温暖的目光让我意识到，H先生的经历并没有因他的离世而消失。

　　宁老师让我明白，即使不能治愈患者，我们仍可以陪伴他们走完最后的路，用缓和医疗缓解痛苦，帮助他们和家属有尊严地面对死亡。医生不只是治病，更是陪伴和安慰那些深刻的灵魂，哪怕无法治愈，我们依然可以一直帮助他们。

　　北京协和医院血液内科 王孜

　　来源：协和医学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