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作家董桥说过一个故事。
记得古早的小镇岁月,声音响得像锣鼓的唐三姨常来串门子。一天,城里来的文明先生跟大家一起围着三姨聊天,三姨噼里啪啦大谈三姨丈当民兵的英雄往事。文明先生听了过瘾,脱口问道:“三爷现在该七八十岁了吧?”三姨盯了他一眼说:“早翘辫子啦!”文明先生的脸一下子红得像米缸上贴的红纸。“对不起。”他嗫嚅着说。三姨侧一侧耳朵问道:“你说什么?对不起?莫非我男人是你干掉的?真新鲜。”
董桥由此故事引申说:“听了唐三姨那一顿教训,这一辈子做翻译译到英文sorry这个字,总是想起她冒着青筋的大方词,总是避用‘对不起’,避用‘抱歉’,生怕洋派礼教翻脸变了杀人口实。”
朋友讲过一个故事,至今难忘:原中国煤矿文联主席梁东带艺术家去沂蒙山区体验生活,在当地饭店“打尖”,店家姥姥十分热情,围着饭桌连声问招待是否有不周全处?梁东看着饭菜间哄之即去、不赶复落的成群苍蝇,无奈地说:“您看这苍蝇,您看这苍蝇,老在饭菜上落……”可他话没说完,姥姥便满脸认真地答道:“咦,它又吃不了多少,它又吃不了多少。”那真诚的解说与宽慰,以及话语间隐存的对京城客人俭吝不容物之嗔怨,逗得满桌艺术家惊诧复粲然。
(摘自《光明日报》9.7 王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