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老一少原本素不相识。五年前的一个雪夜,流浪汉曹根新无意中救了喝醉酒的打工者冯浩祥一命,从那时起,冯浩祥许下承诺:照顾老人的余生。有人评论道:“这对父子的故事,让我们更温暖地继续人生。这个世界,其实看起来还不坏。”
相遇
那是2006年1月25日深夜,杭州刚刚下过一场大雪。水电工冯浩祥在老板家中喝了两斤半的黄酒,说尽好话,才拿到“留给他过年”的5000块钱。出门后,大醉的冯浩祥脚下一软,栽进路边的灌木丛,昏睡过去。跌倒的响动,惊动了正猫在附近立交桥洞里过夜的流浪汉曹根新。看着衣衫单薄、浑身湿透的小伙子,无儿无女的曹根新心里涌出一股酸楚。他把冯浩祥扶进了自己的被褥,担心被子太薄,又翻出一件捡来的军大衣,盖在上面。
第二天早上,冯浩祥一睁眼,发现身旁齐刷刷睡着一排流浪汉。他打了个激灵,马上摸摸兜里的钱,一分没少。然后,他发现身上盖着张散出汗臭和土腥味的小花被,身边坐着一位冻得发抖、不住打瞌睡的白发老人。
这年除夕,冯浩祥没回老家,而是请救命恩人在杭州吃了顿年夜饭。酒过三巡,曹根新讲起自己的经历。40岁时,他离开宁波老家出外求生。后来,他加入了一个盗窃团伙,在“望风”时被捕,判刑4年。在出狱回乡的火车上,行李被盗,释放证明也丢了。“没脸见家人”的曹根新流浪到杭州,拾荒度日。
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捧着大海碗,狼吞虎咽地吃着年糕汤,冯浩祥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您跟我回去吧,我把您当做父亲,照顾您一辈子。”
在父母眼中,冯浩祥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16岁离开家乡绍兴,到杭州做了水电工。22岁因斗殴被判入狱一年。出狱那天,父母嫌他丢脸,没来接他。回到村里,他受尽了人们异样的目光。从那以后,他很少和家里联系。“直到遇见老曹,我才找回做一个儿子应有的感觉。”
相依为命的日子
当时的房东很好奇,这对“父子”,除了身上穿的黑色运动衣是同一个牌子的,完全看不出任何相像的地方: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甚至连肤色和口音都相差甚远。走进冯浩祥的屋子,曹根新一度不敢坐在椅子上。这房子只有十几平米,但对一个住了六年桥洞的流浪汉,已经像是个天堂。
这对“父子”开始相依为命。早上,老人站在门口,目送冯浩祥上班。晚上,冯浩祥带回工地上的饭菜,买两瓶啤酒,与养父边喝边聊。有时,加班的冯浩祥很晚才回家,曹根新会等在家里,哪怕到了深夜,也不单独吃晚饭。“你能体会么,累了一天,回来看见门口站着一位老人,那感觉有多温暖。”冯浩祥这么描述自己的感受。
过惯了苦日子的曹根新其实很少吃中午饭。每天冯浩祥上班后,他会悄无声息地离开住处,找到藏在楼下车棚或花丛中的麻布编织袋,开始收破烂。到了饭点,只有“收成好”时,他才会买个面包或馒头,边走边吃。“我很有福气,不能成为他生活的负担。”
变故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断了父子俩平静的生活。2011年上半年,冯浩祥食欲越来越差,动不动就呕吐。到医院诊断后,医生告诉他:“胃癌晚期,必须马上手术。”
10月8日,在手术室外面,老人那双“捡过无数矿泉水瓶”的大手,使劲攥着麻醉后的儿子的手。直到医生提示“手术马上开始”,他才松开。等在手术门外,曹根新感觉 “好像过了五年”。
病友告诉醒来的冯浩祥:“小伙子好福气,你爸爸守了三天没合眼咧。”老曹为他接尿、换衣服、擦洗身子,回想起老人絮叨着帮他剪脚趾甲的场景,冯浩祥眼圈红了:“这本该是我对他做的事情。”
柳暗花明
以往的积蓄,因这场大病都花光了。出院后,小冯顾不上休养,他在操心着一件事,要帮曹根新回老家办上失去了十几年的户籍身份,这样,“即便自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人的养老,也能有个保障了。
但这件事办起来四处碰壁。走投无路的父子俩,最艰难的时候,身上只剩60块钱,在网吧里过夜。冯浩祥不得不打电话向媒体求援。当记者前来采访的时候,这对父子险些就要“搬到曹根新当年睡过的桥洞下面了”。
在媒体帮助下,曹根新终于踏上阔别16年的家乡土地,拿到了《居民户口簿》。他搂着冯浩祥的胳膊,像个孩子般兴高采烈:“我不再是‘黑人’了!”
12月的一天,冯浩祥的母亲突发脑血栓,冯浩祥连夜赶回绍兴,临走前,曹根新让他带上好心人刚刚捐的3000元钱。在看了儿子带回的登载此事的报纸后,原本严厉的父亲沉默许久,流下了眼泪。他同意了儿子的收养行为,并邀请曹根新春节回绍兴,四口人一起吃顿“久违的团圆饭”。
好事不止这些。一对被感动的夫妇,开车找到冯浩祥,邀请老人去他们的养殖场做保安。这是曹根新五十年来的第一份“正经工作”。
(摘自《中国周刊》第1期 刘畅/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