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台湾学者蒋勋在旧金山机场第一次见到丁玲,“头发全白,满脸皱纹,像农村老太太,穿着布衣布鞋,茫然地站在那里”。后来蒋勋和丁玲去芝加哥最高的楼顶,一屋子貂皮女,抽烟,时髦而颓废,丁玲很平静地用肘子捅蒋勋:“当年我在上海就是这样的。”
人是会变脸的。丁玲24岁就写性解放,甚至写女同,旖旎情史也不少,后来时而右倾,时而左倾,新潮过,革命过,张扬过,跟风过,老来终于想通透了。
夏丏尊曾说李叔同是从“翩翩浊世佳公子”,一变而成“戒律精严之头陀”。念佛之人,改变是最大的。顺治帝福临据说也出家了,但信史里说他其实没出成,我想也是,从妃嫔三千到老尼一二,一桌满汉全席只剩一道连潲水油都没一滴的鼎湖上素,除非有精神病史的人才能忍耐此般冰火两重天。
许多年里,我只知道赫鲁晓夫是一个在联大会议上用皮鞋敲桌子的莽夫,后来知道了他在斯大林死后三年便挫骨扬灰,抖露出无数血腥往事,而此前20年,他又曾是斯大林路线的鼓吹者和执行者,单是在一份文件里就圈定了8500个死刑名单。至于著名酷吏贝利亚,固然满手鲜血,但却是斯大林死后破除个人崇拜、实施平反运动的第一人,他推行的改革措施甚至比赫鲁晓夫更早更激进。在不同的时光里,老虎是可以念佛的,而念佛的可以杀人。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大抵没错。当年我听某同事聊起其大学师兄,在校时温润可人,热情和善,后来一头扎入官场,遂成跋扈小吏,变化之快令人侧目。此人曾眼光凌厉地对我说:汝可知是脖子硬还是刀硬?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有天散步时我想起了这个千古命题,于是掏出水果刀在路边的石狮颈脖上划了几下,结果我发现好像是脖子要硬一些。
(摘自《新快报》 刘原/文)